级别: 创办人
UID: 2
精华:
12
发帖: 11920
赋: 75097 枚
注册时间: 2011-08-03
最后登录: 2025-04-27
|
叶芝晚期诗六首
王家新 译 我窗边的欧椋鸟空巢 ——选自组诗《内战时期的沉思》* 野蜂在裂开的砖墙罅隙里 嗡嗡筑巢,在那里 母鸟们衔来了蝇虫和蚯螬。 我的墙壁松开了,蜜蜂, 到这欧椋鸟的空窝里来筑巢吧。 我们被关闭起来*,而钥匙 何时转动我们无法知道;某地 一个人被杀,或一座房子被烧, 但还没有证据去弄清: 到这欧椋鸟的空窝里来筑巢吧。 一道石头或木桩筑起的屏障; 一场十四天左右的战争; 昨夜他们用手推车运过了一位 倒在血泊中的年轻死兵: 到这欧椋鸟的空窝里来筑巢吧。 我们曾用幻想来滋养心灵, 心灵却因这食粮变得残忍; 在我们的敌意里,有比我们的爱 更多的实质;哦蜜蜂, 到这欧椋鸟的空窝里来筑巢吧。 ——译自《塔堡》(1928) *内战指1922—1923年间爱尔兰共和派和爱尔兰联邦政府之间的战争。这组诗写于叶芝住地巴列利,该地区曾受到战争影响。 *内战期间,共和军炸掉了叶芝住宅前面的老桥,并禁止人们离开屋子。 圣母 三倍的爱之恐惧;一团 穿过耳洞的闪耀的陨火*; 房间里四处拍动着翅翼声; 这恐惧中的恐惧是我 在我的腹内忍受着天国。 是否我发现不满足,在每个 普通女人都知道的游戏中? 在壁炉的一角,在花园的小径 或在我们边踩洗衣服 边交头接耳的石头溪流边? 而这团我以苦痛换来的肉是什么, 这颗我以乳汁喂养的陨星? 这是怎样的爱,使心脏血液停滞 或把一阵寒气突然逼进骨头 并令我的头发竖起? ——译自《旋梯及其他》(1933) *“我被告知,《圣母》中的‘一团穿过耳洞的闪耀的陨火’很晦涩。在我的记忆中有一幅拜占庭风格的镶嵌画《圣母领报》,那上面有一道线连接着一颗星与圣母的耳朵。她通过这只耳朵接受天意:一颗星落下,而一颗星诞生。”(叶芝,1933) 马刺 你认为这是可怕的:情欲和愤怒 将奉承于我的老年; 在我年轻时它们还算不上什么祸害; 那么我还有别的什么能刺激我歌唱? ——译自《新诗》(1938) 马戏团动物的逃弃 1 我寻找一个主题但只是白费力气, 我每天都在找它找了大约六个星期。 也许到最后,成为一个破裂的人, 但我必须满足我的心,虽然 从冬日到夏季直到老年开始 我的马戏团的动物们都曾出场上演, 那些踩高跷的小伙子,闪亮的马车, 驯狮,女人以及天知道还有哪些。 2 除了列数老主题我还能做些什么? 先是被大海的骑手奥辛*牵着鼻子 穿过了三座魔岛,那寓言般的梦, 空欢喜一场,徒劳的奔波、搏斗和寄托, 苦涩心灵的主题,或看上去类似的东西, 它们或可装点一下老歌谣或宫廷剧; 但是我让他策马而去时又在掂记着什么, 我,渴念于他的新娘那天仙般的胸脯? 然后是一出反真实的戏被搬上舞台, 《凯丝琳女伯爵》*是我给起的名目, 她,一心行善,却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多亏神通的天国插手救起了它。 我想我亲爱的必定会毁了她自己, 如此的狂热和仇恨将把她奴役, 而这催生出一个梦,很快 这个梦本身成了我全部的意念和爱。 而当傻子和瞎子们偷面包时 库丘兰*在与不可征服的大海搏斗; 心的神秘在那儿,尽管所有的都说过了 但这就是使我走火入魔的梦本身: 一种性格被其行为所孤立 专注于现在,并调遣着记忆。 演员们和彩妆舞台占据了我全部的爱 而不是这些事情所象征的东西。 3 这些圆熟的形象完成、生长于 纯粹的心灵,但又是从何处开始的? 一堆废物或街头扫拢的垃圾, 老水壶,旧瓶子,和一只破桶, 铁锈,枯骨,烂布,那疯颠的娼妇 看管着这抽屉。但现在我的梯子移开了, 而我必须躺在所有梯子开始的地方, 在内心那肮脏、破败的杂货铺里。 ——译自《最后的诗》(1938—1939) *奥辛,叶芝在早期诗《奥辛之漫游》中创造的一个富有神话幻想色彩的人物。诗中有他被仙女诱往青春之岛、黑暗之岛、遗忘之岛的情节。 *《凯丝琳女伯爵》是叶芝以茅德·冈为原型创作的诗剧,在剧中,凯丝琳将灵魂卖给了魔鬼,好让她的同胞免于饥荒,最后她上了天堂。 *库丘兰,1916年爱尔兰复活节起义的领袖之一。叶芝在《一九一六年复活节》中歌颂过他们的牺牲义举。 雕像 毕达哥拉斯设计了它。为什么人们凝视? 尽管他的数字运动或似乎运动在 大理石或青铜里,但缺乏个性。 而那些在孤单床铺上苍白于想象之爱的 男孩和女孩们,知道那是什么, 那种激情足以带来活生生的性格; 于是夜半时分在一些公共场地,把 活着的嘴唇按在一张测锤量过的脸上。 不!比毕达哥拉斯更伟大,是那些 用锥子或凿子模铸了这些计算的匠人 是他们使它活起来,像意外出现的肉体, 推开所有亚洲人模糊的庞然大物, 而不是靠那些拼死划动在撒拉米斯 层层浪头之上的一排排战桨*。 欧洲推开了那些波涛,只是当菲狄亚斯* 给女人以梦并且给她们的镜子以梦的时候。 一个形象渡过了层层波涛,坐在 热带的荫凉下,变得浑圆而迟钝, 不像靠吃飞蝇而瘦削的哈姆雷特*,而是 一个中世纪的胖梦想者。他空白的眼眸知道 知识仅增加虚无,那种 镜子的相互反射是它显示的一切。 而当锣声和螺号宣告祝佑的时刻到来, 戈瑞毛金猫*便踮脚去够佛陀的空寂。 当皮尔斯把库丘兰*传召到他的一边时, 什么样的脚步穿过了邮政总局?什么智力 什么计算、数字、测量,给予了回答? 我们爱尔兰人,生于那古老的教派 却被抛置在污浊的现代潮流中,并且 被它蔓延的混乱狂暴地摧残, 攀登入我们本来的黑暗,为了我们能够 去追溯一张用测锤量过的脸廓。 ——译自《最后的诗》(1938—1939) *在叶芝看来,亚洲艺术曾经很伟大,但被希腊艺术取代,因为后者倾向于人性和个人,而前者相反。而这种艺术的进展其意义远甚于沙拉米斯战役中希腊人对波斯人的战胜。 *菲狄亚斯(公元前490—前432),希腊著名雕塑家,负责了雅典巴台农神庙的雕刻。 *随着亚历山大对印度的部分征服,希腊艺术也影响了佛教艺术,但是佛雕的丰满、冥想的姿态,却有别于哈姆雷特式的沉思、瘦削的欧洲艺术形象。 *戈瑞毛金,猫名,尤其是指老母猫,有时用来比喻老巫婆。 *两人均为1916年爱尔兰复活节起义的组织者。邮政总局为都柏林邮政总局,起义的发生地。 黑塔* 说说古老黑塔里的那些人吧, 尽管他们像牧羊人一样吃喝, 他们的钱花尽,他们的酒变酸, 却不缺一个战士需要的一切, 他们全是信守誓约的汉子; 而那些旗帜不会插入其中。 坟墓里死者依然笔直站立*, 而风从海边阵阵刮来, 他们颤栗,当狂风咆哮, 老骨头在山岗上颤栗。
那些旗帜前来行贿或威胁, 或悄声说一个人真是傻瓜, 就是他,忘了自己的英明君主, 却关心别的国王怎样治理国家。 如果他很早以前就死了, 为何你对我们还这样害怕? 坟墓里落进了幽暗月光, 而风从海边阵阵刮来, 他们颤栗,当狂风咆哮, 老骨头在山岗上颤栗。
而塔中的老厨子必定会爬呀爬 在晨露中去捉那只小鸟, 当我们拖拽横七竖八酣睡的人时, 有人发誓说他听到君王的伟大号角, 但他是个有撒谎瘾的家伙; 我们站好岗哨,信守誓约! 坟墓里黑暗越来越深, 而风从海边阵阵刮来, 他们颤栗,当狂风咆哮, 老骨头在山岗上颤栗。 ——译自《最后的诗》(1938—1939) *此诗写于1939年1月21日,叶芝逝世一周前。 *这句诗让人联想到古代爱尔兰武士约翰·贝尔,在斯莱哥战役后他以手持标枪、直立的姿态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