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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米歇尔·戴科丹:《晨昏三钟经·春花的葬礼》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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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3-05-27  

米歇尔·戴科丹:《晨昏三钟经·春花的葬礼》序

刘楠祺


  有一个人,其诗歌创作始自象征派时期,结束于超现实主义时期,而这一切偏又发生在远离巴黎的法国西南边陲,这就不能没有议论。弗朗西斯·耶麦半个世纪的文学生涯,便提供了这样一个样本。
  千万不要以为他偏居一隅便不为人知或默默无闻。正相反,从创作之初他便是深受新锐杂志欢迎的撰稿人,1910年前后他已被视为楷模,成为众人模仿的对象;而且还不要忘了,在1938年11月1日去世前,他重新成为“新法兰西评论”(注1)的月度专栏撰稿人已达三年之久。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新法兰西评论”1938年12月1日的耶麦纪念专号上,纪德(注2)写道:“弗朗西斯·耶麦完全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在当代文学运动中,这一重要性值得关注,并可藉此诠释他的孤傲”,随后他还追忆了与耶麦在1894-1896年间的交往。若按纪德的说法,莫非九十年代在诗坛初露头角时,耶麦的“毫不妥协的独创性”便显露无遗了吗?莫非他对超现实主义名作的现代性所表现出的漠视——那可是由阿波利奈尔(注3)、桑德拉尔(注4)、勒韦迪(注5)所开创并由某个叫圣-琼·佩斯(注6)的人所完成的——完全是出于对自己不屈的孤傲自信满腹,所以才自甘寂寞,并由此开创出诗坛新风吗?
  在我们这个世纪的地平线上,就有这样一个人,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某时段他是创新者,另一时段又与时代脱节;他以与某种传统决裂始,又以秉承这一传统为终结,而无论他自己承认与否。这真是个悖论。
  耶麦早期的诗歌是谨慎甚至是腼腆的;他最初那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其一是1891年的《十四行诗六首》(Six Sonnets)——那年他23岁——按他在信里向一个朋友谈自己时所说,是“应一位身为城堡主的高贵绅士的建议而印制的,他知道我可能会把这些诗扔掉或烧掉”;其二以《诗》(Vers)为题,包含七首诗,是第二年在奥尔泰兹(注7)一个印刷所里一本本印出来的,印了50本非卖品。虽说是青春期的作品,但字里行间却生机勃发。那几首十四行诗,其形式的统一与灵感的统一交相映照:那是诗人在向一位心仪的少女——那是真正的爱情——讲述他在波尔多的小小奇遇,有些回忆或许有诗意的虚构——不过大家既不知道也无所谓——却洋溢着祥和欢畅的乡村所特有的静谧和安详。他的笔调也类似于埃弗拉伊姆·米卡埃尔(注8)或阿尔贝·萨曼(注9)那种哀婉的象征派风格。《诗》中几首诗的韵脚虽有所变化,但技巧上未表现出太多挑战性。诗歌中贯穿着同一个主题,即变化的生活环境所带来的愉悦:中世纪的传奇,优雅的城堡节日,特别是对异域的遐想——这种幻想来自耶麦温馨的童年,既有保尔和薇吉妮(注10),也有鲁滨逊(注11),还有他祖父让-巴蒂斯特·耶麦和伯父、姑婆们讲述的家族传说,对耶麦而言,这些传说笼罩着久远回忆的光环。
  但这只是他作品中最不起眼和较少创新的一部分。其实,在沉湎于热带风情的同时,年轻的耶麦对身边朴素的大自然怀有一种令人赞叹的激情。在其回忆录的第一部《从敬神期到青春期》(De l’âge divin à l’âge ingrat)中,耶麦这样回忆他在六岁以前学到的东西:

  一岁时,我知道了雨蛙是绿色的,它瞪着金色双眼。两岁时,我知道了鹿角锹甲虫的样子 很凶恶,一双角似乎能够刺穿铁皮。三岁时,我知道了清晨砾石相互摩擦时能发出红光。四岁时,我知道了螯虾长着长腿,颜色浅灰蓝,栖息于水面下的树根。到了五岁时,我知道了鳟鱼的银袍上缀着红星,仿佛在天空闪烁。

  这回忆当然美,因为这美植根于真实。耶麦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就是这样为乡间动植物的魅力所吸引。与波尔多的中学同学、后成为挚友的夏尔·拉科斯特(注12)交往时,他已读了波德莱尔,他们不仅谈论诗歌和绘画,还收集石头、昆虫和植物。他自己曾回忆道,他在波尔多时期曾患上“可怕的思乡症”。1888年末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姐姐迁居奥尔泰兹,在与 “简朴的人们”接触中,他品尝到静谧的生活,这些村民依旧观念传统,保留着我们今天称之为爱交往的习俗。他的诗中唱颂的就是这些东西,这是他的偏好,而且只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读到。他崇尚自由的韵律,这些从心底里涌出的诗就是他的纵情宣泄。让那些音节、停顿、交替和韵脚的价值等传统规则统统见鬼去吧……他初涉自由诗时,自由诗还未成气候。他践行的更像后来被称为“解放体”的诗,注重传统却不拘泥于形式,很少运用主导法兰西诗歌的基本结构规则:他不惧不合韵律的音步,也不怕频繁的跨行,句子跨行便具有了一种散文般的节奏,他也不怕错韵——并非他有意错韵,像魏尔伦(注13)倡导的“故意错误”和“误解”,而只是他对所谓修辞的蔑视,但同时青涩感也是显而易见的。
  总得有人让他相信这些诗是能够受到欢迎的。一个朋友,一个住在奥尔泰兹的年轻英国人休伯特·克莱肯瑟普(注14)就成了这位鼓动者。他从耶麦1888-1889年间创作的诗歌中精选出二十一首,编成一本小册子于1893年出版,像以往在奥尔泰兹印制的两本小册子一样也印了50册,沿用了《诗》(Vers)这样一个朴素的书名。耶麦为小册子所作的序可视为其真实信仰的自白:
 
  献给休伯特·克莱肯瑟普和夏尔·拉科斯特。你们希望把我十九岁前后写的诗印制成册。
  我本可以模仿福楼拜(注15)或勒孔特·德·利勒(注16)或其他人的风格,写一本公式化的作品。
  但我写了这些不合调的诗,把所有的形式和格律完全——或基本上——抛开了,但在谁相信言即心声、风格中谁注重体现心灵这一点上,我绝不会走眼。
  我没有后一种人的气质,无论他叫拉马丁(注17)、缪塞(注18),还是叫圣-皮埃尔、勒孔特·德·利勒或洛蒂(注19),在他们面前,我就像在众神面前唱诗的孩子,谦卑而虔诚地致敬。
  我的风格是结结巴巴的,但说出的是句句真情,而且,至少,我不会四处搜罗证据炫耀自己诗才几何,也不必把语言中的谬误视为现代学说。
  我对自己的行事方式既不想指责也不想吹嘘,但我认定的,无论是对学校的记恨和痛苦,还是对真理的热爱和对陈词滥调的怜悯,都是心之所言。
  为了真实,我心如童言无忌。
  就为你们写这寥寥数语。
  献给你,克莱肯瑟普,你在故乡已经成名,你胸中吹拂着爱的微风,涌动着人类的悲悯情怀。
  献给你,拉科斯特,你或许仍将默默无闻,但淳朴而美丽,一如你在哀伤的老园子深处所绘的那株蔷薇。

弗朗西斯·耶麦
一八九三年五月十日

  想说的都说了,就如克莱肯瑟普精选的那些诗所表达的一样贴切,无论音调、语汇、格律还是主题。
  克莱肯瑟普在巴黎文艺界的人脉很广。他把耶麦的诗推荐给马拉美(注20)、纪德、欧仁·卢瓦尔(注21)、亨利·德·雷尼埃(注22)和维埃雷-格里芬(注23),这些诗人经由他读到了这本小册子。所有的人都被这位陌生的年轻人清新、真诚的文笔所打动。
  剩下的事,就是如何从印刷作坊转由正牌出版商——还得是巴黎的出版商出版作品了:1894年,在洛蒂和夏塞里奥(注24)的帮助下,奥朗道夫出版社(Ollendorff)出版了《诗》(Vers)——标题依旧,由夏塞里奥担任编辑——收录了不少新作,那种朴实无华和绝无说教气息的诗迷住了大部分出版商。弗朗西斯·耶麦开始成为人们谈论的新锐诗人。
  这个时期值得注意。因为这是1895年。象征主义已然式微。随着巴比塞的《泣妇》(注25)和亨利·巴达耶的《白屋》(注26)出版,批评家们相信诗歌的风尚已转向淳朴和表达内心感受。耶麦的诗恰逢其时。《一日》(Un Jour)的出版——纪德十分喜爱这部四幕戏剧体长诗,把它推荐给了法兰西水星出版社——顺应了这一潮流。这一事业也因其构想恢弘而令人雄心勃发。纪德给他写信说:“您对淳朴的大胆追求,乃是当今最难能可贵的勇气。”淳朴的主题,就是将诗人的灵魂置于角色中并赋予主题以心灵的维度。淳朴的表达,也同样需要将魔咒般的重复技巧诉诸笔端。不久后,耶麦在追述创作《一日》时的心境时使用了“冲动”一词:

  我只找到这一个词来表达我所欲言。我体内全部的抒情能量同时爆发。

  这首长诗出版后,耶麦首次去了巴黎,并结识了法兰西水星出版社的老板瓦莱特(注27)、诗人阿尔贝·萨曼、作曲家雷蒙·博纳尔(注28)和诗人巴达耶。
  两年后,随着《诗人之生》(La Naissance du Poète)出版,耶麦更醉心于戏剧体长诗体裁的创作,并一改诗歌中的日常生活琐屑,将目光投向超自然的宇宙和物质:唱颂诗人出现的苍穹、大地、海洋和万物。此时,一个新朋友出现了:保尔·克洛岱尔(注29)。但,尽管获得了尊重,特别是来自比利时的诸多好评,耶麦仍感到自己受到批评界的排挤。
  原因之一无疑是因为他被卷入了世纪末那场激烈的诗歌论战。从1895年开始,由圣-乔治·德·布埃里耶(注30)领导的青年自然主义者团体掀起了一场“后象征主义”运动,鼓吹“人与自然和纯真”,以此颠覆象征派所倡导的“梦想与观念”及其被人诟病的深奥语言。纪德当时正在构思他的散文集《地粮》(Les Nourritures terrestres),但对其观点并非无动于衷。耶麦亦如此。两朋友间曾通信谈过此事。1896年10月,耶麦在给纪德的信中写道:

  这个新文学运动,无论自然主义与否,都会构成或将要构成一个三角,其中一个角是你,一个角是布埃里耶,另一个角是我。我从比利时和法国收到的绝大部分书籍都把你、布埃里耶和我,布埃里耶、你和我,或我、你和布埃里耶作为三角的组成部分,这可能是受了保尔·福尔(注31)的某些影响。

  但这个三角并未形成。1897年1月,布埃里耶以宣言的形式发表了一篇文章,他在文中将纪德和保尔·福尔引为自然主义者的同路人,招致那些“拒绝一切派别标签”者的抗议,纪德赞成这一主张。在奥尔泰兹,耶麦半信半疑、半羞半恼地介入了巴黎的这场闹剧,一怒之下(他在给纪德的信中将这种气愤定义为“滑稽而聪明的”),他向“法兰西水星”寄去了自己的宣言,出版社在3月份发表。这个宣言文本过去难窥全豹,现全文引述:

耶麦主义宣言

  一、我想,真实是对上帝的礼赞;我想,我们应当在诗中颂扬这种真实,从而使诗歌纯洁;我想,恒星只有一颗:那颗星上,孩子们可以正确摹写,诗人们可以有意识地再现美丽的鸟儿、鲜花或长着迷人双腿的丰胸少女。
  二、我想这就够了。难道还指望我预见某作家乐于描写一只镶宝石的活乌龟吗?我想,果真如此,他就不配诗人的称号;因为上帝是不会为这个目的而创造乌龟的,而且乌龟的家就在池塘和海滩。
  三、世间万物,但凡自然的,都是可描写的;但自然并非只限于面包、清水、食盐、灯盏、钥匙、树木、绵羊、男女和快乐。万物中还包括天鹅、百合、纹章、花环和悲伤。
  难道还指望我为别人着想,只因为有人歌咏了生命,就禁止我讴歌死亡或其他相反的东西;或者,只因为有人描写了女祭司的酒神棒或白鼬皮衣角,就强迫我不能描写耙子或袜子!
  四、我以为,一位与冷美人相拥而眠的诗人偏爱死亡中的存在是很自然的;但如果一位诗人丧失了世间一切又恶疾缠身,但他信仰依旧,并写出至诚诗文恳求造物主让其摆脱生命羁绊,我以为那才是理性。
  五、自有尘世,便有三教九流(佛说,遂入众门,遍观其实;如是我闻,甚于圣师)——无论哪派宗师,见到捧场的门徒麇集,会不自鸣得意?不是总有人喋喋表白自己无意引领某哲学体系吗?这何等幼稚,因为对某个爱大米而厌吃鱼的人来说,只能有一种体系:真实是对上帝的礼赞。
  六、若某诗人对众兄弟说:你们就在椴树下溜达,别闻鸢尾花也别乱吃蚕豆,那他可能大错特错了;因为兄弟们有权不喜欢椴木味,就爱嗅鸢尾花香,喜欢蚕豆的美味。
  七、既然人人自负,我此言也同样自负,当今这个世纪,人人热衷于自立门户,因此这种自负也算顺应潮流,我呼吁放弃自创门户的人与我为伍,并把你们的赞同意见寄给我,地址:下比利牛斯省,奥尔泰兹,圣-皮埃尔街。

弗朗西斯·耶麦

  开弓没有回头箭;耶麦再无机会在文学论战中袒露自己的看法,或许他根本不屑于此。但对我们而言,这是研究他诗人个性的一个标杆,说到底,在他看来,“耶麦主义”无非是有感而发的揶揄。
  夏尔·盖兰(注32),另一位以自己诗歌的哀伤情调和个性引发瞩目的年轻诗人,去奥尔泰兹拜访了耶麦。相见之下,盖兰赠诗,可视为对耶麦宣言的称许:

呵耶麦,你的家多像你的脸。
常春藤似胡须在松荫下爬满,
永远年轻茂密,如你心田。
无论痛苦、北风和冬天。
青苔把你低矮的院墙染得金光闪闪,
你家只有简陋的一层,小草钻出
环绕着水井和月桂树的花园。
我听到,像濒死的鸟儿苦啼
栅栏,温柔的激动令我灵魂晕眩。
呵耶麦,这么久我终于来到你的面前,
我觉得你与我梦中所见丝毫未变。
我见到你玩耍的狗在路上打蔫,
在喜鹊般黑白相间的帽檐下,
忧郁的微笑爬上你坦诚的双眼。
你爱思索的花窗敞向地平线,
你的烟斗,你的玻璃橱,反射着
诗人书中描写的乡间。
……
耶麦,在你窗前俯下身,能看见
排排房屋、田野、白雪和地平线;
五月,你在室外低吟诗篇,
你屋顶的水槽里装满了蓝天……
和谐的家,朋友,何时再能相见?

  1898年,弗朗西斯·耶麦出版了他的首部大作《晨昏三钟经》,按照罗贝尔·马莱(注33)的说法,这是他“最言简意赅的作品”:诗如其人。耶麦主义的精髓尽在其中。耶麦此后的作品无一不在体现这些要素,不再翻新,每一部作品都是《晨昏三钟经》的延伸或拓展。
  这一次,评论界的颂扬纷至沓来,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部诗集。马赛尔·施沃布(注34)给耶麦写信,提到克洛岱尔时说,“这位诗人独一无二,同您一样,令我激动”;盖翁(注35)把德·埃雷迪亚(注36)的一句话送给耶麦,“毫无疑问,那家伙真是个诗人。至于我,从感情上讲,我才不在乎呢”;而雷奥托(注37)在1897年3月27日的日记中写道:

  有两位作家我不认识,也没有同他们说过话:我只读过他们的作品。但只要想起他们,我就会对自己说:我亲爱的耶麦,我亲爱的纪德。

  三家专门刊载最优秀的法国新锐文学的出版社——“法兰西水星”、“白色评论”(La Revue blanche)和“隐修”(L’Ermitage)——纷纷开始与《晨昏三钟经》的作者合作。比利时“天主教目击者”派诗人(Spectateur catholique)和“天使之剑”派诗人(Durandal)更把他奉为导师。马拉美去世后要推举新的诗歌王子,他的名字也被提及,尤其是圣-保尔-鲁(注38)在一向以严谨著称的“时光”杂志(Temps)上撰文说:“我猜弗朗西斯·耶麦将执牛耳。”
  三年后的1901年,《春花的葬礼》出版,耶麦的声名更是如日中天。这部诗集收入了他以前发表的大部分作品:《十四篇祈祷》和《悲歌》,从忧伤的题目可知,这是因无果而痛苦的爱情而发;《裸少女》和《诗人与鸟》是他喜爱的戏剧体长诗体裁,抒发了对纯洁的渴望。“感觉有千百种色彩投射在洁白的纸页上,就像灵感勃发的画家无须素描打底径直在画布上作画”,幸有罗贝尔·马莱如此点睛,使人联想到高更(注39)、凡·艾克(注40)和克拉纳赫(注41),克洛岱尔、奈瓦尔(注42)和波德莱尔。
  同时,耶麦还创作了戏剧体长诗《生存》(Existences),这是一部较为复杂的作品,针砭外省“体面人”平庸的生活,对立面是一位不被理解和被抛弃的人物——诗人,诗中歌颂了诗人的淳朴。戏剧体长诗《让·德·诺阿里约》(Jean de Noarrieu)则展现了另一番景象:一个地主爱上了一位投怀送抱的年轻农妇,却不愿承认她与热恋她的牧羊人订婚:这部描写幸福生活的诗中,洋溢着季节的循环、肉体的愉悦和自然的欢欣。不久后,耶麦对这部长诗的“异教”意味多少有些后悔。然而,那却是他赋予让·德·诺阿里约的——此人与耶麦境遇相似——为露西和马丁夫妇奉献了自然的富足和奇遇。
  1902年,耶麦将这两首长诗汇编为诗集《生命的凯旋》(Le Triomphe de la vie)出版,反响平平。现实主义的《生存》所表现的嘲谑风格不仅刺激了奥尔泰兹的公众,也影响到那些不了解耶麦的人。有关他的传言再起。有人说他是“维吉尔的儿子”,也有人说他是“法兰西水星和隐修杂志的小托尔斯泰(注43)”,他被视为乡间智者,在微笑的母亲身旁,在鲜花和家畜中间,这位歌唱淳朴生活的苦与乐和悲天悯人的抒情诗人,这位梦想着克拉拉·黛蕾贝丝或阿尔玛伊德·黛特蒙等理想少女和充满方济各会(注44)灵性的诗人,接待着一批又一批崇拜者的来访。这不仅是不了解他丰富的感知,也刺激了他的孤傲,更使他横眉冷对各种谣诼——或保持缄默——也表现出了他的不拘绳墨。有据为证,当“隐修”杂志于1902年追问“谁是当代最伟大的诗人”而纪德甩出“哎!还得算是维克多·雨果吧”那句名言时,耶麦却平静地宣称:“最感动我的诗人,是莫泊桑(注45),是他散文中的诗意。”
  狂热的爱深隐于沉稳的表象之中。1902年,他邂逅一位少女,随即陷入热恋,而那姑娘也愿分享他的情感。他们渴望结婚,却因少女父母的反对而难圆鸳梦:三年的期待化为痛苦的失望。耶麦创作了包含二十四首诗的《哀愁》(Tristesse)和戏剧体长诗新作《诗人和他的妻子》(Poète et sa femme),《哀愁》讲述了他们的恋情,《诗人和他的妻子》则在另一个背景下重温了这不幸的故事。
  “我在肉体上和精神上都烦躁不安,只有在祈祷中才能找到安慰”,这是1904年10月17日耶麦写给纪德信中的话。确实如此,他的作品中从不缺乏宗教情怀和祈祷,这一点,连比利时青年天主教诗人们都看得出来。那他所称的好天主又如何呢:“我谈起天主——可我信吗?”或许,如他对纪德所言,是“便于修辞”?但真诚的耶麦显然不是在诉苦:只要看看他诗歌中的灵性,那始终洋溢在深厚的文化与宗教之中的语言和想象力本身,都无不表现出一个深受天主教熏陶的法国人的信仰。
  失望之余,耶麦转向克洛岱尔寻求建议和帮助。1905年春,克洛岱尔从中国回法国休假,7月到达奥尔泰兹,带着“蛮荒的激情”(耶麦语)试图劝导他的朋友,并告诉他那个他热恋的少女已遵从父母之命嫁人了。劝说耶麦皈依天主教和领圣体并未遇到很大阻力。在精神危机之时开始创作的《身穿树叶的教堂》(L’Eglise habillée de feuilles),最终在心灵的平静之中收笔。
  1906年春,耶麦动身去盖拉城堡旅行,拜访了莫里斯·德·盖兰和欧也妮·德·盖兰姐弟的故居(注46)。对耶麦,这次旅行堪称顿悟之旅。他“向这两位生灵乞讨些天堂之爱”(mendier un peu de leur amour céleste à ces deux êtres),并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这姐弟俩就像教父和教母一样,陪同和指引他走上了永恒的生命之路。在盖拉,耶麦开始创作一首新诗并很快完成。在失恋和皈依之后,他创作了《天上云隙》(Les Clairières du Ciel)的第三部分并于1906年出版。
  耶麦对自己的作品始终保持着按时间排序的习惯。这样,美学的思考、作品的自律和有机的生命引导一个灵魂的历史走向便一目了然。
  1906年3月10日,返回中国的克洛岱尔给耶麦写信:

  我把你留给天主,他一定会赐给你人世间的幸福,那是你该得的;我对此坚信不疑。

  那幸福来得迅疾且极富传奇色彩。耶麦的一位崇拜者来信,是位二十四的姑娘,名叫吉内特·戈多尔(Ginette Goedorp),家住埃纳省的布西-勒-隆(注47)。通信数周之后,两人于1907年8月19日订婚,10月8日成婚,订婚整整一年后的1908年8月19日,耶麦的第一个女儿贝尔娜黛特(Bernadette)出生。从此以后,“奥尔泰兹的天鹅”(注48)终于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和心灵的平衡。
  此时,耶麦的威望和影响也达至巅峰。1906年,雷米·德·古尔蒙(注49)以《诗与散文》(Vers et prose)为题发表评论,开篇伊始便指出他“可能是青年人最为喜爱的诗人”,而且“创造并表达出了新感受和新语言”。1908年,艾德蒙·毕隆(注50)出版专著《弗朗西斯·耶麦与大自然的情感》(Francis Jammes et le sentiment de la nature)。1910年和1911年,保尔·戴尔梅(注51)分别在“莫扎纳评论”(La Revue mosane)和“书板”杂志(Les Tablettes)上发行耶麦专号。保尔·戴尔梅是青年天主教诗人团体“沃朗诺朗”(volens nolens)(注52)的召集人,在“当代评论”杂志(Revue du temps présent)的麾下聚集了夏尔·弗朗西斯·卡亚尔(注53)、安德烈·德拉库尔(注54)、安德烈·拉封(注55)、弗朗索瓦·莫里亚克(注56)、多米尼克·孔拜特(注57)等众多年轻诗人。1909年,图尼·雷利(注58)请耶麦为其作品《逾越节的蔷薇》(La Pâque des roses)作序。儒勒·罗曼(注59)给耶麦寄去自己的诗集,并告知他已开设关于耶麦主义的讲座。两位年轻的大学生雅克·里维埃尔(注60)和亨利·富尼耶(后改名阿兰·富尼耶)(注61)给耶麦写信,畅谈从他诗中的所获所得。伊薇特·吉尔贝(注62)在欧洲和美国举办个人演唱会,演唱耶麦的诗歌,同时也将拉福格(注63)、梅特林克(注64)和罗利纳(注65)推介给欧美各国。
  但好画面上也有阴影。1910年初,“新法兰西评论”准备为刚刚去世的夏尔-路易·菲利普(注66)发纪念专号,耶麦与纪德为此发生了误解。纪德请耶麦修改一下他在纪念文章中一些不合时宜的评论。大家不知道耶麦是否作答;但以为他不愿妥协。因此当纪念专号出版时,耶麦的纪念文章被撤掉了。这件事不仅导致这两位有十五年交情的朋友疏远,还导致耶麦中断了与“新法兰西评论”的合作。
  约在1906年,耶麦创作《格律诗集》(Poèmes mesurés),收入了十音节亚历山大体诗歌二十一首,对格律诗技法做了新的尝试。同年,《蜜光》(Rayon de miel)出版,收入的四首牧歌中有三首是自由诗,这大概是他出版的惟一一部牧歌风格的诗集。更重要的是1911年出版的《我的女儿贝尔娜黛特》(Ma Fille Bernadette),这部散文诗集汇集了亲人们的梦想、异国情调和神秘主义。批评界罕见地交口称赞这部作品,而对于《蜜光》则评价不一。但此时耶麦却已投入到另一项宏大策划中去了,这项计划如此重要,有如家族对他的感召。
  1911年,《基督教农事诗》(Les Géorgiques Chrétiennes)的前四歌出版了,随后在1912年出版了第五歌至第七歌。这部“大部头作品”以细腻的技巧开始,“简洁而确切”地向我们展现出耶麦式韵律。正像人们已注意到的,他在这部恢弘史诗中重拾《一日》的大纲,注重生命周期的描写,又选取《让·德·诺阿里约》的主题,展现应季农活。他用了一年半而非二十四小时来扩充润色这部作品;但让的故事已无关紧要,宗教情怀成为全诗主旨;在形式上,全诗统一为亚历山大体平韵两行诗,尽管运用了较自由的音节,但在一首长诗中仍如此注重表达方式,庶几可称为向古典形式主义的回归。耶麦希望通过内容与形式的完美协调,从天主教的视角——今后也是他的视角——去阐述他对尘世的印象和对生命的理解。但按照罗贝尔·马莱的说法,如此一来,耶麦主义是不是就变得有点儿学院派味道了呢,这确实有待商榷:

  《晨昏三钟经》中的牧羊人是庄严的,这毋须耶麦去说;而《基督教农事诗》中的牧羊人则是被庄严的。《晨昏三钟经》里我们是应邀漫步,而在《基督教农事诗》里则是被邀参加典礼。对我们而言,我们宁肯亲切会晤,也不愿演戏。

  再者,如果觉得他的诗在热衷传播福音,是否会更令人吃惊呢?在 “十字架报”(La Croix)进行的有关艺术与道德关系的采访中,他直截了当地回答说“伤风败俗的文学与天主教会的律法绝不相容”,龙沙(注67)、雨果和波德莱尔的美“只有与上帝联系起来时才存在”,而且“对大众而言,发现这些美并非没有风险”。
  1914-1918年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对耶麦影响至深,那是耶麦发生变化的一个转折点,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为何自甘寂寞。像他那样的四十五岁男人,战争中发生的一切使他成为信仰的囚徒:他从此信之弥坚,所有场合只讲上帝的荣光,他的诗也化为意象的规则和一成不变的韵律。如果用考克多(注68)解构雨果的方式去诠释耶麦,可以说,自《基督教农事诗》之后,弗朗西斯·耶麦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弗朗西斯·耶麦式的幻想者。他执拗地出席一切正式的祝圣仪式,他数次竞选法兰西学院院士不果,似乎都与他这种态度互为因果。
  但他并未停止创作。1921年夏天他迁居阿斯帕伦(注69)直至去世,始终笔耕不辍,散文创作多于诗歌。1923-1925年创作的《四行诗集四卷》(Les 4 Livres des Quatrains),诗风更趋简洁犀利。1935年,《永恒》(De tout temps à jamais)遭到批评,序言中他直言不讳:

  从第一部《诗》到《四行诗集四卷》,要么是不被理解,要么是本该出声的评论界自甘缄默,大部分的时光都被广告金钱、政治、机会主义和对虚荣的渴望所侵蚀,而我依旧沿原路前行。那是永恒的诗的道路。

  这是一个自感孤独和不被理解的人的怒吼,也是一个诗人用目光拥抱自己全部作品后总结出的最后的话(注70)。
  埃米莉·努莱(注71)在1935年9月号的“新法兰西评论”上注意到这部诗集,她指出了这种不公正,并就作者提出自己的见解:

 ……诗人或许压抑着某种个人的细腻情感,但那正是人的伟大天赋。他已尽力了:罗斯当(注72)式的大段独白,凑韵,双关语,且天马行空。

  她不知道瓦雷里(注73)说过的那些令人动容的知心话,瓦雷里曾满怀深情地谈到耶麦的诗才,耶麦的成功,并为他作品的简洁精巧所震撼。
  她若知道耶麦那些散佚于报刊杂志的诗如今已首次结集为《耶麦诗全集》出版,她的评论会更加严谨。
  更为肯定的是,埃米莉·努莱一定会就《四行诗集》和耶麦作品带给她并引发她思考的“某种简洁的构想”提出自己的见解:
  
  约束耶麦是徒劳的,他写作的手法是忽儿藉信仰之名,忽儿冠以诗的名义,由此及彼,来去自如,行云流水,我行我素。
 
  诗之难解,就在于它总希冀承载起“上帝赋予日常生活之美”,从而使彼与此、万物之美与美好情感交融。
  论及这位厌恶过于强调艺术形式的诗人时,能否在没有悖论的前提下,就其诗歌主题的着眼点和诗歌创作的卓绝之处做些结论呢?
  除耶麦外,也有诗人将日常的平凡赋予诗性,这样的诗人有贝基(注74)和阿波利奈尔,还有克洛岱尔,他们的诗都有各自的感性。但就文学本意言之,尚无人能达到像耶麦那样绝无矫揉造作的平静:他从不受美学或观念的束缚,也从不预设内心的想法,一切都简单自然,因为万物既存,原本如此。他用一种纯真的语言原封不动地谈起它们,以本原的比喻和形容,于平淡中掀起涟漪。若将这种罕见而细腻的沉稳与科佩(注75)的纤弱相比,完全是另一种天然的纯真。
  能创造出错韵的人一定是杰出的音乐家。“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一语,在诗人的精巧安排下变成了十二音节的亚历山大体诗歌。还有一段故事的开头这样写道:

  我去友人家吃饭。茶花已开始染黄他别墅的墙院。我们已相识经年。夏日,在急匆匆的春天鲜花绽放的灌木丛下,我俩聊着闲天……

  瞧,尽管使用了独韵,但特定的安排下,读起来是不是更像五音节的亚历山大体诗歌?精心编排的韵律在散文的节奏下化为温情而无韵的溪流,托起若有若无的呼唤,音色中充满逝去的夏日那朦胧的感伤:

  雨中,凛冽的风,树木刺痛了眼睛,我的目光渴望着,与七月里嫩绿的枝叶重逢。

  耶麦的诗始终如此流畅、滑动,没有音调的顿挫,他调动起一切用于诗意的表达。
  我们还发现埃米莉·努莱在《永恒》里注意到“韵律的游戏”,“韵脚的机运”,“词语的狂喜”和“形式的壮美”等等,并最终力排众议,在服膺诗人的基础上提出了她自己的观点——形式产生于文本:

  例如《拉·封丹的婚礼》(Le Mariage de Jean de La Fontaine),是韵脚在支配、引导和匹配诗节的结构;在源头、布局、背景等各个方面,由韵脚确定音调,呼唤意象,启发想象。

  如有人所言,假如弗朗西斯·耶麦的作品中流淌着勒杜瓦尼埃·卢梭(注76)的影子,那不仅因为其作品表现出的原初质朴,还缘于他久经磨砺而炉火纯青的技巧,因而对任何艺术手法都驾轻就熟。尤其当他们沉浸于创造的狂喜中——或作画,或写诗——而感受到幸福时,技巧与灵感融会贯通,此时对《基督教农事诗》的作者而言,写诗本身便是信德的体现。
  弗朗西斯·耶麦留下了不少未发表的诗,散佚于各种杂志和报刊。这些诗的创作时间各不相同,人们当然可以揶揄《致圣摩尔修道院院长的祝辞》(un compliment à Madame la Supérieure générale de l’ordre de Saint Maur)或他在某婚礼上即兴创作的诗歌片段。我们要知道,耶麦是常在诗集的边角空白处写诗,极易被遗忘。还要知道,对耶麦这样的诗人,诗无处不在,就像上帝认定他所有的造物都具有同等和无限的价值一样,对耶麦而言,诗的主题无轻重大小之分,都是令人欣悦的现实,都承载着上帝赋予的日常生活之美。


注释:
注1:新法兰西评论(NRF,La 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法国文学与批评季刊,1908年创刊。
注2:纪德(André Paul Guillaume Gide,1869-1951),法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47年)。耶麦于1893年经友人介绍与其相识,并结为好友。
注3: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1880-1918),法国著名诗人、作家,超现实主义诗歌的先驱之一。
注4:桑德拉尔(Blaise Cendrars,1887-1961),法国先锋派诗人、作家和记者,原籍瑞士,1961年获巴黎文学大奖。
注5:勒韦迪(Pierre Reverdy,1889-1960),法国著名诗人,超现实主义诗歌的先驱之一,对现代法语诗歌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
注6:圣-琼·佩斯(Saint-John Perse,1887-1975),法国著名诗人、外交官,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60年)。
注7:奥尔泰兹(Orthez),法国西南部比利牛斯-大西洋省的一个市镇。耶麦的父亲在1888年去世后,他与母亲和姐姐于1889年迁居奥尔泰兹,并开始写诗。
注8:埃弗拉伊姆·米卡埃尔(Ephraïm Mikhaël,1866-1890),法国象征派诗人。
注9:阿尔贝·萨曼(Albert Samain,1858-1900),法国象征派诗人,1895年耶麦与之相识并结为终生挚友。
注10:保尔和薇吉妮(Paul et Virginie)是法国作家贝纳丹(Jacques-Henri Bernadin de Saint-Pierre,1737-1814)于1787年创作的著名小说《保尔和薇吉妮》(Paul et Virginie)中的主人公。该小说以海外风光为背景,描写了远离文明的小岛上一对情人的恋爱生活和他们的悲惨结局,其脍炙人口的情节曾引起文学界和读者的热烈欢迎。
注11:鲁滨逊(Robinson Crusoë)是英国启蒙时期现实主义小说的奠基人、作家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1660-1731)的代表作《鲁滨逊漂流记》(Robinson Crusoë)中主人公的名字。笛福通过这部作品,塑造了与困难抗争的典型人物鲁滨逊,表现出当时追求冒险、倡导个人奋斗的社会风气,被誉为英国第一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注12:夏尔·拉科斯特(Charles Lacoste,1870-1959),法国画家,耶麦的中学同学和挚友。
注13:魏尔伦(Paul-Marie Verlaine,1844-1896),法国著名象征主义诗人。
注14:休伯特·克莱肯瑟普(Hubert Crackanthorpe,1870-1896),英国作家,耶麦的朋友。
注15: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1821-1880),法国19世纪中叶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代表作为《包法利夫人》和《情感教育》,对后世现代主义文学的发展有重要影响。
注16:勒孔特·德·利勒(Leconte de Lisle,1818-1894),法国19世纪帕纳斯派诗人。
注17:拉马丁(Alphonse de Lamartine,1790-1869),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
注18:缪塞(Alfred de Musset,1810-1857),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
注19:洛蒂(Pierre Loti,1850-1923),原名朱利安·维欧(Julien Viaud),法国小说家,法兰西学院院士。
注20: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1842-1898),法国著名象征主义诗人。
注21:欧仁·卢瓦尔(Eugène Rouart,1872-1936),法国作家,耶麦的朋友,1893年介绍耶麦与纪德相识。
注22:亨利·德·雷尼埃(Henri-François-Joseph de Régnier,1864-1936),法国后期象征主义诗人,耶麦的朋友。
注23:维埃雷-格里芬(Francis Vielé-Griffin,1864-1937),法国象征主义诗人,耶麦的朋友,生于美国。
注24:夏塞里奥(Arthur Chassériau,1850-1934),法国证券经纪人,收藏家,著名的卢浮宫博物馆捐赠人,耶麦的朋友。
注25:巴比塞(Henri Barbusse,1873-1935),法国作家,1895年出版诗集《泣妇》(Pleureuses)。
注26:亨利·巴达耶(Henri Bataille,1872-1922),法国剧作家和诗人,1895年出版诗集《白屋》(La Chambre blanche)。
注27:瓦莱特(Alfred Vallette,1858-1935),法国文学家,法兰西水星出版社(Le Mercure de France)的创始人。
注28:雷蒙·博纳尔(Raymond Bonheur,1861-1939),法国作曲家,耶麦的朋友。
注29:保尔·克洛岱尔(Paul Claudel,1868-1955),法国诗人、剧作家、评论家和外交官,法兰西学院院士,耶麦的朋友。
注30:圣-乔治·德·布埃里耶(Saint-Georges de Bouhélier,1876-1947),法国诗人、小说家和剧作家。
注31:保尔·福尔(Paul Fort,1872-1960),法国诗人、剧作家,耶麦的朋友。
注32:夏尔·盖兰(Charles Guérin,1873-1907),法国诗人,耶麦的挚友。
注33:罗贝尔·马莱(Robert Mallet,1915-2002),法国作家。
注34:马赛尔·施沃布(Marcel Schwob,1867-1905),法国作家、象征派诗人和翻译家。
注35:盖翁(Henri Ghéon,1875-1944),法国医生、作家、诗人和文学批评家,耶麦的朋友。
注36:德·埃雷迪亚(José-Maria de Heredia,1842-1905),法国帕纳斯派诗人、文学家,原籍古巴。
注37:雷奥托(Paul Léautaud,1872-1956),法国作家。
注38:圣-保尔-鲁(Saint-Pol-Roux,原名Paul-Pierre Roux,1861-1940),法国象征派诗人。
注39: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法国著名画家,与塞尚、梵高合称“后印象派三杰”。
注40:凡·艾克(Jan Van Eyck,1385-1441),早期尼德兰画派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注41:克拉纳赫(Lucas Cranach,1472-1553),德国画家。
注42:奈瓦尔(Gérard de Nerval,1808-1855),法国诗人。
注43:托尔斯泰(Lev Nikolaïevitch Tolstoï,1828-1910),俄国19世纪最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世界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代表作有《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等。
注44:方济各会(Ordre franciscain),又称小兄弟会(Ordre des frères mineurs),是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因其会士着灰色会服,故又称灰衣修士,1210年成立于意大利。方济各会提倡过清贫生活,麻衣跣足,托钵行乞,会士间互称“小兄弟”,效忠教皇,反对异端,重视学术研究及文化教育事业。后分裂为守规派、住院派、嘉布遣派三个支派。
注45:莫泊桑(Guy de Maupassant,1850-1893),法国19世纪后半期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
注46:盖拉城堡(château du Cayla),法国著名城堡之一,位于塔尔纳省的昂迪亚克市(Andillac),建于15世纪,属于盖兰家族,现为博物馆和市议会所在地。莫里斯·德·盖兰(Georges Maurice de Guérin,1810-1839),法国诗人和作家。欧也妮·德·盖兰(Eugénie de Guérin,1805-1848),法国女作家,莫里斯·德·盖兰的姐姐。
注47:布西-勒-隆(Bucy-Le-Long),法国市镇名,位于埃纳省(l’Aisne)。
注48:“奥尔泰兹的天鹅”((Le Cygne d’Orthez))是法国作家夏尔·穆勒(Charles Müller,1877-1914)给耶麦起的绰号。
注49:雷米·德·古尔蒙(Remy de Gourmont,1858-1915),法国作家、记者和艺术评论家,耶麦的挚友。
注50:艾德蒙·毕隆(Edmond Pilon,1874-1945),法国诗人,文学评论家。
注51:保尔·戴尔梅(Paul Dermée,1886-1951),比利时诗人、作家、文学评论家和杂志主编。
注52:原文为拉丁语,意为“不管愿意不愿意”。
注53:夏尔·弗朗西斯·卡亚尔(Charles Francis Caillard,1886-1916),比利时诗人和文学评论家,“现实评论”杂志主编。
注54:安德烈·德拉库尔(André Delacour,1883-?),法国诗人。
注55:安德烈·拉封(André Lafon,1883-1915),法国诗人,曾获1912年法兰西学院文学大奖。
注56:弗朗索瓦·莫里亚克(François Mauriac,1885-1970),法国著名作家,法兰西学院院士,1926年法兰西学院小说大奖得主,195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注57:多米尼克·孔拜特(Dominique Combette,1884-1958),法国诗人。
注58:图尼·雷利(Touny Lérys,1880-1976),法国诗人。
注59:儒勒·罗曼(Jules Romains,1885-1972),法国诗人、作家、剧作家,法兰西学院院士。
注60:雅克·里维埃尔(Jacques Rivière,1886-1925),法国文学家,“新法兰西评论”主编。
注61:亨利·富尼耶(Henri Fournier,1886-1914),又名阿兰·富尼耶(Alain-Fournier),法国文学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
注62:伊薇特·吉尔贝(Yvette Guilbert,1865-1944),法国女歌唱家,以在歌舞咖啡馆演唱闻名。
注63:拉福格(Jules Laforgue,1860-1887),法国诗人,以创立自由诗闻名。
注64:梅特林克(Maurice Maëterlink,1862-1949),比利时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19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其作品主要以探讨死亡及生命的意义为主题。
注65:罗利纳(Maurice Rollinat,1846-1903),法国诗人。
注66:夏尔-路易·菲利普(Charles-Louis Philippe,1874-1909),法国浪漫主义诗人。
注67:龙沙(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法国七星诗社诗人。
注68:考克多(Jean Cocteau,1889-1963),法国诗人、剧作家和著名电影导演,1955年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
注69:阿斯帕伦(Hasparren),法国市镇名,位于比利牛斯-大西洋省。
注70:原文为拉丁文:ultima verba。
注71:埃米莉·努莱(Emile Noulet,1892-1978),比利时著名文学评论家,比利时皇家文学院院士。
注72:罗斯当(Edmond Eugène Joseph Alexis Rostand,1868-1918),法国剧作家。
注73:瓦雷里(Paul Valéry,1871-1945),法国作家、诗人和哲学家。
注74:贝基(Charles Pierre Péguy,1873-1914),法国作家、诗人和评论家。
注75:科佩(François Edouard Joachim Coppée,1842-1908),法国诗人、小说家、剧作家,法兰西学院院士,耶麦的朋友。
注76:勒杜瓦尼埃·卢梭(le Douanier Rousseau,即Henri Julien Fénix Rousseau,1844-1910),法国画家,朴素画派的代表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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