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群人去武功山吃野味。
大山深处的农户慷慨款待了我们。
我没有察觉到谁是最后的付款人。
这顿饭到底是谁做东？在中巴上，
我借助闲言碎语没有得到答案。
稀里糊涂满足了口腹之欲之后，
我们为悬崖上的风景欢呼不已。
没有谁牵挂这顿饭钱从何而来，
没有谁注重农妇态度上的异样。
人人都在照片里定格最好的自己。
我的朋友提示我不要去深究。
一切的契约或默契都已经生成。
管他呢。可我坐在栈道上的亭子里
——这儿能饱览午后最美的风光
——念念不忘的还是无偿之谜。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有什么资格
吃到陌生人做的饭？我是一名教师，
但早已降低一生为师的社会期望；
我还是诗人（这个称谓坦然接受），
但方圆千里并无读者看得清彼此。
身在大好河山之中，我胡思乱想：
若我的诗哪怕一次让追慕者买单，
能让整个中巴的同伴尝到诗的甜头，
我一定能趁势写出更多更好的诗。
但我不免沮丧。鬻文见长谈何容易。
包括我的朋友在内，中巴上的人们
都怀疑纯诗（更怀疑诗人混迹其中）。
武功山不需要虚头巴脑的诗东西。
几个小学生和老人大赞野味过瘾时，
我却觉察到自己没有做出一点贡献。
这顿饭钱并非天价。我付得起。
但我并没有慷慨做东的名义，
同伴们肯定也不许我贸然出手。
我只能默默地被动领受一份人情
而不能反客为主，更不能以诗回敬。
到了娱乐轻松一下的环节，
谁也不曾提议出来一个朗诵者。
我甚至担心我的朋友暴露了我。
农妇对每一个游客都客气周到，
唯独对一个瘦削男子还毕恭毕敬。
答案就在这里。态度决定一切。
也许是公平交易，也许有权钱交易。
我也不便向谁继续打听。只瞥见
那男子随手指了指一棵树，结果
告别时人均得到了一袋壮实的板栗。
直至回到城里，我半路下车。
那男子才尊称我为老师，自称
他是我早年教过的学生。更揪心的是，
他匆匆提到我最近做的一个短视频，
在那里，我谈到了他的至爱韩退之。
2023.12.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