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近老是担心天下大乱。
撕裂的社会已经受不了一次大乱。
他说这不是预感而是接连的梦见。
不但在真实生活中他已经年迈，
而且在梦中他也已跑不动，成为
一个累赘。但他的梦里没有儿子。
梦见激烈的派系斗争，你死我活。
大批军队在廊柱间发出急行响声。
梦中的父亲辨别不了军队的立场。
猛禽游进商店发出怒吼伤及无辜。
在无顶的楼宇里父亲不断疾走，
生怕突然被逮住，急于寻找一个
落脚点。急于找到一个懂行的人
问清楚到底怎么了。乱象丛生，
高耸入云的楼宇变得污秽不堪，
整个人间处于朝不保夕的地步。
恐惧弥漫，杀戮在传闻中展开。
父亲说内乱不该发生在这个年纪。
他实在体力不支，应付不过来。
但再苦再难梦中并不想一死了之。
求生本能使他从楼上乔装走入楼下。
甚至碰到一条无主的大狗相伴而行。
警卫们更相信狗而不惧怕任何人。
父亲什么也不说，由狗带路过关。
儿子好奇地问梦中父亲是不是诗人。
他说险恶的环境里根本来不及写诗。
保命要紧。甚至都来不及想象饥饿。
没有谁会放过一个糟老头子，诗人
也不行。一直在奔跑躲闪，停不下。
每扇门里面有人紧紧顶住，推不开。
没有什么贵人。但一直躲在廊柱等
军队踢踢踏踏过去时碰见了一个人。
一个神秘有身份的人，他使了眼色
让父亲跟随他进到一个地方。随后
就不管不顾去忙他的事情。在那里
父亲看着成堆的货币在毁损，各种
窃窃私语的交易在进行。未见熟人。
这是年轻人的天下。新贵们的天下。
不知道这一天有多长。早晨或黄昏？
利益在瓜分在重新分配。生命在凋零。
昔日正义的人要么死得很惨，要么
翻脸不认人。仁者无敌，谁会信啊？
儿子机智接着反问：你碰上了孟子？
没有，也没碰见杜甫。没有这么巧。
“那我们在哪里？”孩儿们都在
安全的地方！因为没有在梦中哭喊。
与其说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正争夺自由，
不如说他们在争夺末日财富。没劲。
梦中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不是。
根本不是。反倒是否定一切的地方。
人人自危。推倒不是为重来。只推倒。
混乱刚刚发生。希望还根本来不及想象。
父亲已体力不支，气喘吁吁，难以为继。
望尘莫及之时，不外乎，从梦中醒来。
202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