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心
——读《曼德斯塔姆夫人回忆录》
曼德尔斯塔姆正在家里等待被捕，而我跟随父亲
来到草莓田，把每一颗藏在叶子下面的青涩的果子
拨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我就这样拨呀拨，
直到田地里结满鲜红，甜美，可食的草莓之心。
一条小路
夜里，沿一条小路，
我们准备从广东走到湖北，
我们永远走不完，
但拐一个弯就到了。
那是最后的时刻，
我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做，
但影子比我们真实。
我们不在现实中，
而在影子里。
许多我们没有做过的事，
影子已为我们做过。
这样的说法，我承认其缺点，
却不承认其矛盾。
所以直到多年后再次相遇，
我们还没有分开。
自画像
我每天骑着电动自行车环绕，穿越大半个城区，
不是想以一人之力，包围这座小城，
也不是把绝望当成每一天都必须启动的程序，
这样的工作虽然非我所愿，我却因为它
把自己当成一个伦勃朗，在我经过每一个街边商店时，
我都在它们的玻璃橱窗上为自己留下一幅自画像，
就像那一天，我停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
从一间家用电器商店的玻璃橱窗上看到自己，
于是迅速地为自己留下这幅自画像：
鼻子，超拔于鼻梁骨，吐纳着空中的尘埃；
嘴，被沉默关闭，又被话语撬开；
耳朵，扩张的风形，招引着福音；
在这张被揉皱的脸上，苦难显现出陌生的亲密。
对她说
有一天他在朋友圈对他妹妹说：
如果你还活着，
我将对你像对她一样好。
他妹妹死去的时候，
他还在读初中，
家里没有更多的钱。
这一年春节他也死了，
留下他话中的那个她，
也就是他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对于她和两个孩子，
他说过的话已经不能算数。
但死去的人还要说话。
呼唤雪人
雪人来到夏天，
来到我们中间，
在炎炎烈日之下，
陪我们度过了一个下午。
雪人为我们降温，
在我们身上播下雪的种子，
然后无声地消失，
或化为地上的一摊水渍。
雪人的故事
是我们其中一人的故事。
他的出现是一个奇迹，
也是一件寻常之事。
在夏天我们经常看见雪人，
像在我们之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而如果看不到，
我们就呼唤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