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雅贝斯：水底

刘楠祺 译


我在谈你
没谈我猎兔狗步子的
幽灵之灯
黄金鞋跟里的风
井栏里的风
在外在内的风
人不再相互倾听

我在谈你
人群回应
像无声无息的蚂蚁
然而
缄默像死亡一样杀戮
缄默独自统治着出生

我在谈你
而你不在你从不存在
你回答我的问题
急于完工的裙衫针尖上
蜘蛛撞上了怪物的气息
公牛映红斗牛场
国王在那儿向他的王国求乞
悲伤的基座溅满血滴

最高的可不是你
你眸子中所有的丝
与太阳缠在一起
世界脱着皮
而人面在中央嚎叫
只有你玉镯的废墟石柱
和被根啮噬的鸢尾花红结
和陌生岛屿给你戴上的头巾

我在谈你
谈你草原前锋般的胸
谈你慵懒之胸的清水
和被水淹没的河岸

我在谈
你玄秘双眸的镜子
绝望的所有的哨兵
芬芳山坡的每一个螺旋
空无一人的街道人潮浮沉

我谈起不相识的人
谈起永不会相识的人而只有词语
对你它只是毁了容的玩偶

此处无人
夭折的梦幻之鹮
从常春藤夺走的蝴蝶

无人
只有铜被铸成翅膀

无人
只有痛苦的金属之霜

无人
只有隐瞒的鬼魂帝国
蟾蜍的唾液之伞

无人
只有被囚禁的夜不停
哀鸣而狼群嚎叫

无人
而你肯定缓缓出现
像披满羊毛头发的岩石
像长着羽毛之喙的鸟
而大海为你沐浴

无人
我谈你咸味的皮肤
为你晒黑的皮肤安眠
夜中的夜
为你皮肤上的无穷文身

无人
只有一案板陶醉的肉体
颈背到颈背是粗糙的水
从被海浪卷走的性冷淡中
去死亡旅行

无人
只有行路中遇到的那个
女人你冷漠地招呼一声

我在谈
为贴在窗前的
一串碧眼
为风在劫掠的
尘埃丘陵

无人
四周
只有一个名字
那是欲望在克制中给你的
一棵葡萄树或熔岩的名字

只有
世界之上
被若干字母点燃的新月

从结满老茧的双手上的血
从鸱枭肩头上的血
从春天圆脸上的血
只有
我们双唇紧贴的血的和谐

我毫无理智地谈
在天鹅出没的
房屋走廊里谈
在殿堂疲惫不堪的平台上谈
直立着面对时间

古代的骑兵草草写就的片段
在你布满响亮尘埃的坐骑上
心在，它坚定地跳动
在靠近的爱人身上
低洼地区的骑兵
一跃而刺破空间

只有
暴风雨般播种犁沟的白昼

只有
被埋葬的阴影之上白昼的诱惑

只有
你稻草蛇般的微笑
你都市丝绒般的化名

在遥远瀑布的
低语声中
魔法缠身的百合
急迫的召唤
阴森的长毛鱼
只有
繁殖群犬的水源

只有
火跌落在
一粒水晶种子之上
铁玫瑰在毁灭的
谵妄中跳跃
在我们之后在你之后

天窗是人们相交恶劣与否
赤裸的手似为了让步
有待紧张的验证
风景画没有羞耻

我在谈
为首批令人惶恐不安的樱桃
为海难后香叶芹的泊船站
为舞女铅色影象裂成两半

我在谈
为身体里沉重的枝干边缘

呵我爱你
荒唐之泉的女儿
玷污之水的姊妹
我的干渴在我残忍的
血脉畅游尾随着
持续干渴的苦役犯

我为石额上的溪流而谈
为峰峦的火山口和寒风而谈
为羡慕孔雀的服装而谈
为再不失去对你的爱而谈

我为装饰旗的高原而谈
为灌木丛生的鼻子而谈
为贝壳和所有小舟之沙而谈
为再不失去对你的爱而谈

我为雨中的犬蔷薇而谈
为柳树的避雷针而谈
为战败的流亡者之泪而谈
为再不失去对你的爱而谈

我为水罐的眺望台而谈
为雄鹰拥挤的宿舍而谈
为束缚的灰色台布而谈
为再不失去对你的爱而谈

为再不远离对你的爱
为飞蝇我谈我谈我谈
为松树的壳为水藻的石板
为海里的风我的爱而谈

为鼻孔里的盐我的爱而谈
为番茄为占星家的多筋泥浆而谈
为披巾的快乐风标为一页白纸
为动作的延续不为什么我的爱

只
为让你散心

只
为让你高兴

只为把你活活钉牢在
我的身边

只为你的回忆而哭泣
只因阴影从大地升起
只因天空自我绝望
只因我的心我的爱
只因我的嘴只因我的双臂

只
为一次

只
为一秒

只因轻风
将你萦绕

只因鲜血
让你兴奋

只因时光
令你苦恼

呵耐心的人儿你等等
白昼在我们指尖太阳在咬
只因我的爱只因
蒙蔽我的爱的丝线
今夜我的爱在世上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