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昼与夜的黑白之间，有一种灰色。
一种时间本身的颜色，就像阳光
在城墙上半脱落的白灰勾缝分隔的方格里
填涂的那样。傍晚的太阳仍然强烈，
以为很久才会落下，
可指针早提示所剩无多。
经过一整天的烘烤，这些齐整的砖块
蜷缩在彼此环抱的窝中，
像在一个更久远的年代沉睡。
而当它们连为一体，就被唤起了
每个小动物都有的那种奔跑的心，过山车一般
从脚底陡直的山脊俯冲而下，
又毫不费力地攀上了下一道山岭。
翻上，跃下，直到视野中最高的山峰。
在那里，像糖果穿成一串，缆车
正把人们从现代化的停车场
直接送上古代的烽火台。最后一拨游客，
是这幅远景的一部分，
他们肯定也为此感到振奋：
空旷寂寥的黄昏，近乎永恒的存在
凌驾于蛮荒的山野之上。
这太伟大，太不可思议了，
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为了给我们一个震撼。
就连当空掠过的乌鸦，沉默地展开翅膀，
也显出奇异的庄严。
然而它终究会消磨，如同那些
古代最牢固的观念。这时一只鬼脸蝴蝶
落在风蚀雨刻的箭垛上，
小小翅影似烛尖摇晃。
两边繁茂的山麓，大自然的力量
正像蛮勇的少数民族，向着长城进军。
茁壮的榆树和栗树已翻上城楼，在平坦的梯道
投下了征服者假意的庇护。
最后，太阳在不觉察中落下，
两个孩子正把大炮当做铁马，
完全不想回家。他们被橘色的余光所怜爱。
一对大鸟在树梢上追逐
闹出猴子般动静。白得耀眼的飞机
恍若一小块陨冰，从极高处划过暗下来的山顶。
层层远山荡起的巨浪正变得平静。
狭长的山谷像一个摇篮，
它的一草一木，簇拥在溪岸上的村子，
草木灰色炊烟托起细碎的鸟鸣，
都重新笼罩在那古老的暗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