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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诗十四首
傅浩 译 世界不过是奇异的传奇 世界不过是奇异的传奇, 结尾因不幸而偶然丢失。 我不过是一个游吟诗人, 研习那林地风俗的学生, 研习着鸟雀鸣唱的歌声, 花朵儿窃窃私语的话音, 风铃草随微风把头摇晃 发出的叮叮咚咚的音响。 衰老而孤独者 他们说我傲慢又孤独,对,傲慢, 因为在不断变幻的人群中间 我的爱与恨永远都保持不变 直到长眠,高傲的灵魂永不变。 嘲笑我的人群,他们的爱与恨 在世上流浪,找不到固定家庭, 两个在许多门前乞讨的游魂, 啊,它们比风中的浪花还要轻。 从前的日子我往往爱到狂热, 可我爱的人总是变心,从热恋 到冷淡,恨起某某和某某——而我 始终如一,高傲的灵魂永不变。 我在爱恋中往往也乐于憎恨, 憎恨中也为爱找到一个家庭, 虽然最近变老了却没有变更, 可是它们比风中浪花还要轻。 因此之故我永远傲慢而伤感, 直到长眠,高傲的灵魂永不变; 人群,他们的爱与恨永无家庭, 啊,它们比风中的浪花还要轻。 爱的悲伤 屋檐下面一只麻雀的聒噪, 皎洁的明月以及乳色夜空, 还有树叶精彩和谐的歌调, 遮掩了人的影象及其哭声。 一个红唇凄然的女孩起身, 广大的世界仿佛泪水泛滥, 像奥德修斯船队必遭不幸, 像普里阿摩率众傲然死难; 起身,在这喧闹正酣的檐角, 空旷天穹爬上的一轮月亮, 还有树叶的所有悲伤哀悼, 只能构成人的哭声和影像。 当你年老时
当你年老,鬓斑,睡意沉沉, 火旁打盹之时,取下这本书, 慢慢诵读,梦忆从前你双眸 神色柔和,眼波中倒影深深; 许多人爱你欢快迷人的时光, 爱你的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 而惟有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 爱你渐衰的脸上那缕缕忧伤; 然后弓着身子在炽红的炉边, 凄然低诉:爱神竟如何逃走, 在头顶之上群山巅信步漫游, 把他的面孔隐没在繁星中间。 白鸟 我情愿我们是,亲爱的,浪花之上一双白鸟! 流星暗淡陨逝之前,我们已厌倦了那闪耀; 低悬在天空边缘,暮色里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我们心中,亲爱的,一缕不死的忧伤。 倦意来自那些露湿的梦想者:玫瑰和百合; 啊,别梦,亲爱的,飞逝而去的流星的闪烁, 或那低悬在露滴中滞留不去的蓝星的光辉: 因为我情愿我们化作浪花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无数的岛屿,妲娜居住的海滨, 在那里,时光会遗忘我们,悲伤也不再来临; 很快我们会远离玫瑰、百合和不祥的星相,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上! 梦死
我梦见一人死在一个陌生地方, 身边无故又无亲; 他们钉起木板遮盖了她的面庞, 那些当地的农民 好奇地把她安葬在那荒郊野地, 又在她的坟头上 把那两根木头做的十字架竖起, 四周种柏树成行; 从此把她留给天上冷漠的星辉, 直到我刻下此话: 她从前比你初恋爱人还要美丽, 如今却睡在地下。 老雇佣兵的哀歌 虽说如今我躲避雨淋, 在一棵断树下面, 但在时间把我变老前, 我座位紧挨炉边, 在每群谈论爱情或者 政治的伙伴中间。 虽说少壮又在造枪矛, 准备要举行反叛; 疯狂流氓向人间暴政 发泄满腔的怒焰, 但我却把沉思专注于 改变了我的时间。 没有一个女人转过脸 回顾一棵断树干, 可我曾经爱过的美人 在我记忆里依然; 我往时间的脸上啐唾—— 它已经把我改变。 亡国之君
虽说从前,只要她一露面,群众就聚集, 连老头的眼也变朦胧,但惟有这只手, 就像个前朝遗老在一个吉卜赛营地 絮语着亡国之君,把逝去的一切记录。 那容貌,一颗被笑声熏甜美的心,这些, 都还在,但是我记录逝去的一切。人群 还会聚拢,却不知他们走过的那条街, 从前一尤物曾在那儿走,像朵火烧云。 得自普罗佩提乌斯的一个想法 她,从头到绝美 双膝,流动的长线条 如此高贵,本可 穿过帕拉斯·雅典娜 身旁诸神的石雕 走到祭坛的主位, 或成为醉酒的人头马 称心如意的猎获。 朝圣者 我只吃面包喝淡奶,斋戒了大约四十天, 因为与穿破布或丝绸,身披乡土披肩 或巴黎大氅的女孩轮饮,曾令我智迷; 女人有什么用处,她们会说的只是 呋儿得喽儿得咯哩噢。 我脚踏砾石走遍德戈湖的圣岛周遭; 我五体投地在所有的苦路站前祈祷; 在那里我遇到一老人;尽管我整天祷告, 但我旁边那老人,什么也不说,除了 呋儿得喽儿得咯哩噢。 都知道世上的死者都滞留在那附近, 假如母亲要寻找儿子,她不会有好运; 因为炼狱的烈火把他们形骸已吞噬; 我对神发誓我问过他们,他们说的是 呋儿得喽儿得咯哩噢。 我在船上时一只毛蓬蓬的大黑鸟出现; 从翅尖到翅尖伸展开来有二十尺宽, 噼噼啪啪扇动着翅膀,它大肆炫耀, 可我不停问,船工能说什么,除了 呋儿得喽儿得咯哩噢。 如今我呆在酒吧里,身子靠在墙壁上, 那就来吧,穿破布或丝绸,身披大氅 或乡土披肩,跟文雅的情郎或随便谁一起, 因为我可以把一切都放下,要说的不过是 呋儿得喽儿得咯哩噢。 老年人为什么不该发狂
老年人为什么不该发狂? 有人说有少年前途无量 曾是个手腕健壮的钓者, 却变成醉酒的新闻记者; 有个少女把但丁都背熟, 却毕生给白痴生儿育女; 一海伦梦想着社会福利, 爬到马车上尖声地呼吁。 人道是这理所当然:机遇 让好人挨饿,让坏人得志, 假如说邻人清晰地显象, 如在灯光通明的屏幕上, 他们就觉得没有哪一个 完整快乐的心灵的小说 有个配得上开头的结尾。 年轻人对这事一无所知, 旁观的老年人了如指掌; 等他们知道了古书所讲, 知道了没什么比这更强, 就知道老年人为何发狂。 疯珍妮在山上 我骂主教骂累了 (疯珍妮讲) 九顶帽子九本书 难让他阳刚。 我发现更糟的事 要沉思默想。 国王有美丽表妹, 如今在何方? 在地牢被打至死, 他被刺宝座上。 昨夜我躺在山上 (疯珍妮讲) 两匹马拉车跑来, 两轮车之上 坐着大尿泡埃玛, 她的猛情郎 库胡林坐在身旁, 看到这景象, 我双膝跪倒在地, 把石头亲尝; 我在尘土中横躺, 哭得泪直淌。 给德尔斐神谕的消息 一 那里,全躺着金肤的老家伙, 那里,银色露滴 和浩淼的海水为爱情叹息, 就连风也叹息。 勾引男人的尼娅芙在草地上 倚着乌辛叹息; 那里,高大的毕达哥拉斯 在爱情合唱队中叹息。 普罗提诺到来,四下张望, 胸上沾着盐渍, 欠伸了片刻,然后躺下来 像别人一样,叹息。 二 各自骑跨在海豚的背上, 抓一片背鳍稳坐, 那些无辜者重历死亡, 创伤再度绽破。 狂喜的海水因他们的喊声 美妙且陌生而大笑, 依它们祖传的样式跳舞; 野性的海豚蹿跳, 直到在峭壁掩蔽的海湾 抛下背上的负担; 爱情合唱队涉水相迎, 献上神圣的桂冠。 三 被仙女剥光的细瘦少年, 珀琉斯对忒提斯凝眸, 她肢体像眼皮一样娇嫩, 爱使他泪眼模糊。 可是忒提斯用肚子倾听。 从潘的洞穴所在处 沿山岩峭壁往下泻落 绝妙的音乐之瀑。 丑陋的羊头、兽类的手臂、 肚皮、肩膀、屁股, 闪现似鱼;众仙女与半羊怪 在那水花里交媾。 长足虻
为使大战不失败, 文明不沦丧, 请让狗安静,拴住马 在远处柱子上。 我主凯撒在营帐里, 地图摊开, 双眼茫然无睹, 一手托腮。 像溪水之上一只长足虻, 他心思游动在静寂上。 为使高塔遭焚毁, 人怀念那容颜, 若必需,请极轻走过 这寂寞的地面。 似妇人,更像孩儿,她以为 没人看;双脚 练习着街头学来的 流浪者的舞蹈。 像溪水之上一只长足虻, 她心思游动在静寂上。 为使怀春女初见 心目中亚当, 请关紧教皇圣堂门, 把孩子们阻挡。 那里,脚手架上仰躺着 米开朗琪罗。 他动静轻如鼠爪, 手来回动作。 像溪水之上一只长足虻 他心思游动在静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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