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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为祖母而作的五首诗
周瓒 译 一 在毗邻大洋的峭壁上的 这个屋子里,还有一只贝壳 比你的脑袋更大更轻,虽然如今 你几乎不能够把它举起。 它曾充满沙沙声; 它曾是一枚号角 你曾像个萨满教巫师似地吹响它 为流年祈福, 而你的孩子们就会跑来。 你已忘了你曾那样做过, 你已忘了那些无论如何不再跑动的 孩子们的名字, 而今大洋已退却, 抛下一片布满灰色石头的崎岖海滩 让你为散步犯难。 这只贝壳如今成了一个洞穴 只对你单独打开。 它仍然充满沙沙声 漏进这间屋里, 即使你把它的口向下倒扣着。 这是你的房子,这是你 模模糊糊的丈夫的照片,这些是你的孩子,交错网罗 成双成对。这是那贝壳, 坚硬,依旧在那儿, 结结实实地在手中,悲叹着,供奉 它自己,如同一个狭窄的旅程 沿着它冰冷珍珠的走廊 下到峭壁进入大海。 二 不是事物本身 遗失了,而是它们的用途与操作方式。 先是梯子;海滩; 御防风暴的护窗,地毯; 盘子,每天清洗 过了这么多年,图案 已失去光泽;地板,楼梯,你自己的 手臂和双脚,它们的工作 你认为界定了你。 毛刷,煤油炉 身负多种故障, 苹果树和地窖里 装苹果的大桶, 苹果的果肉;对果肉的 鉴定,褐色 蝇头小楷的食谱 上面留有那些传阅者的 名字:格莱蒂丝 罗娜,温妮,珍。 要是你能够让她们回还 或者记起她们是谁该多好。 三 最终我对你的了解 少得可怜: 你站立在十九世纪 杨格大街的时刻,离家 一千英里,带着一只褐色钱包 一个男人偷走了它。 六个孩子,五个活下来。 她从不谈论有关 那些生者和一个死者的任何事; 她的嘴巴在一种 既不能道出又不能忽略的痛苦前合上。 “她往往有这样一种喜感。 得了吧姑娘们,她会说 当我们逗她。 不过,她的愤怒 会弄卷你的头发 尽管她从不咒骂。 她会说的最糟糕的话是: 别犯傻了。 八十岁上她拔了两颗牙 烈日下步行四英里 回家”,双脚搁在 她自己屈身形成的影子里。 这些工装印花布围裙,这堆红色 花边礼服,别针 我六岁时在你的第二张橱柜里找到 白玻璃珠子做的,星形。 我们还谈论过什么 除了食物、健康和气候? 儿子们枝节横生,然而 一个女人只伸展为另一个女人。 最终我理解了你 通过你的女儿, 我的母亲,她的姐妹, 以及通过我自己: 这是你吗?这尖刻的玩笑 是我开的?这些是你长长的手指么? 你的头发蓬乱如一只邋遢的鸟儿, 这是你被激怒的 目光吗?这 不会让步的紧握? 四 由于你的衰弱 而举行的某种仪式 某种龙,小小的, 慈祥而呆板 以两张嘴去捕捉你的灵魂 因为它彷徨如 一个迷途的小孩,这仪式平安地把它赎回。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说, 她怎样? 不太好,我们回答, 尽管某些日子里她还不错。 另一些日子里,你迈步 出了房间的门 出了你已呆了七十多年的屋子 发现你自己置身一条走廊 你知道这走廊你以前从未见过。 午夜,他们发现她 把冰箱的门打开 又关上: 触目所见隔日的蔬菜,一个动物 被食用过的骨头,此外还有 通向北边的白色的冰道。 他们说,母亲,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干完 或储存好,她回答。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 防止外形的 消失,防止 声音的消失, 防止耳朵和眼睛的 失灵模糊,防止小小的 真正衰老的恐惧,说话含糊 不清的恐惧,死亡的恐惧, 我制造了这个符咒 用纸张而非他物;完全 不管用。 五 别了,我母亲 的母亲,我得以降生的 古老的骨头隧道。 你正在沉入到 你自己的血管中,手指 折合拢进这只手, 一天天,一种缓慢的退却 藏在你面庞后 坚硬、如网包罗,如一只古代的盘子。 你将闪烁在这些文字里 也将闪烁在别人的文字里 只一会儿然后就熄灭。 即使我把它们发出去, 你也将永远不会得到这些文字。 即使我再见到你, 我将永远也不会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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