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静哗 译
运兵舰绕着1941年的好望角颠簸,
深夜的海浪和暴风中自有一种安宁,一轮圆月
突然从黑暗中闪出,好像世界原本也如此;
我们全都挤在潮湿的甲板上,倚着栏杆,手搭在彼此的肩上,凝望着伟大非洲的原始岩石冒出水面,
这时汤米·考什开始哼着小调“曼德勒”,而我们也都随声附和,沙哑的嗓子合唱一首永生难忘的歌,
直到黎明犹如雷霆般地来临、犹如那轮月亮抽干了我们渴望里的水分,
尽管我们向战场开拔,有点忘乎所以,
那是一种幸福,
但总觉难以言说。
新闻播报员说,
苏联第二颗卫星又已上天,这次不是空舱
而是载着一只狗儿*;
半吨重的活体珍宝正沿着电视天线杆和十一月浓雾之外一千英里的轨道环游,
在清澄的太空,它倾听、它观察,
它遥远而微弱的心跳送回了信息,
持续不断、灵敏而微妙;
我烦躁不安,各种感情纠缠不清,我于是下床、
后背贴墙站好、手掌紧紧按住墙壁、双臂尽量展开,
好像我能够弹出地球——
我情愿自己能飞上太空,就像小狗莱伊卡向人类显示的那样;
我感觉双颊冒火好像老普罗米修斯的热情
再次燃起——奔放——
但我双手捂着脸,看到的只是一只动物
被拴在一间决不会生还的小舱内,而未来
仍然在远处存在着,像月亮一样冷漠而完整,
有待占领,甚至会微笑地守候,
犹如那只狗的残骸和精制的铝质舱匣
熠熠发光,沿着重返的弧线一路融化。
我明白我所感受到的也是历史,
它令人震惊的显赫在下降、
下降、
下降到我们所有人的头上,带来骄傲和怜悯,
但总觉难以言说。
格拉斯哥的日子悠长、天气灰暗,雨水
敲打着公共汽车站的棚子,你轻倚着我,而你的手背在暗影中轻触我的手,我们不言不语;
我们在咖啡馆聊天时,你的头发似乎偶然划过我的头发,但又不似那么偶然;
我们站在门廊时,我偷瞥一眼你的脸颊,发现我竟有点心慌,
觉得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这一景象;
我们见了一次然后又见一次,毫不介意我们的人生有如此大的分野,
稀松平常的小事在我们的感受中
会变得那么非同一般;于是我们的第一次亲吻
犹如冬日清晨的月亮,而当你在我的臂弯辗转,
那就好像大海改变了改变大海的一颗颗石砾,
似乎它就是永远(但是我们之间没有约束,
我们游移、我们融合,宛如烟伴着霭,光融入水)。
哦,然后它就是一个故事,像战争或人类一样久远,
尽管我们从来不说,但我们明白,
尽管我们从未宣示,但我们实施,
尽管我们从未发誓,但我们坚持,
自始至终都无法命名。
*1957年11月3日苏联发射了第二个人造卫星,首次把一只活的动物载入太空;但是由于不能回收,这只名叫“莱伊卡”的小狗在一周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