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库瑟：诗七首

史春波 译



寡妇莱斯特

我已经过了结婚的岁数，
但是没人告诉我。
我想他们不太关心。
那真让人心寒，不断地，接住花束
年复一年！
后来我遇见了伊万，留住了他，
从不知爱情为何物。
床单里他的脚真臭！
我本可以叫他去洗洗，
但我要拿这臭味来憎恶他。
那天，他在田里倒毙，
我从远处看着。
我在院子里晾床单，
我晾好了最后一件。



生日快乐日

黄昏之时，我坐在敞开的窗前
阅读，直到光线消失，手中的书
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点亮一盏灯很容易，
但我想骑着这一天进入黑夜，
想独自坐着，平复那已无法认清的书页
用我苍白的手的幽灵。



踮脚走路

很早以前我们就不再抬起脚跟
像其他动物那样——马，狗，老虎——
但他们逃跑的速度
让我们兴奋。即便一只老鼠
在搬运一粒狗粮的伟大重量时
也优雅得令人羡慕。
我们的步伐缺少弹性，
我们被责任压迫，
被所有落在我们身上
为纪律所约束的行为，惩戒，
杀戮，与此同时，我们的脚
裹在被征服者的皮肤里变得僵硬。
但有时候，在凌晨，
我们能体会到成为他们之一
是什么滋味，踮起脚尖，
偷偷经过别人熟睡的门口，
突然被赋予黑暗中的视力。



窗口的风扇

九月，一阵凉风
从前方吹来，拨动了扇叶；
夜晚，风扇在我们与黑暗之间
慢慢旋动出最后的光。
早有灰尘蓄积在叶片上，
灰尘，来自远方田间的干草垛，
骑乘乌鸦的翅膀进城，那翅膀
黑如暗夜，灰尘在扇叶上
结一层薄霜，恰如我们攀援在
旋转的地球上。
风扇让我们熬过来，
它发亮的叶片似船尾螺旋桨
吃力推过夏日——
碎花瓣于尾浪中翻飞，
七月死寂的马尾藻海
远在我们身后。现在，我们休息，
躺在这漆黑房子的船体中，
随波谷轻晃，十月的海岸
在目，引擎在降温，
扇叶懒洋洋地转着，但转着。



雪篱

红篱笆
沿着寒冷的行迹
向北；它的肋条骨
没有肉，
它也不带多少
行装。



结冰的河

这条蛇曾迆迆向前，
臂力十足，闪闪发亮，
游入树林，
几片叶子粘在身，
红的，黄的，褐的。
哦，多么光彩！
老树的根茎
在他路过时发光。

而现在却没什么
可瞧；蜕掉的皮
卡在灌木丛里，
鲜妍尽失，鳞片剥落，
几块尖尖的石头
已经把他刺穿。



夜间飞行

仰头，是群星。俯瞰，众星宿。
五十亿英里之遥，一个星系死去
像雪花消融于水面。地上，
有位农夫，感应到那远方的死亡之寒，
啪地扭亮院子里的灯，把棚屋和谷仓
收回他照料下的秩序。
整夜，城市，似明灭的新星，
用辉煌的街道牵引如斯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