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轮车队行进着。
遥远的木轮车队是灰色的:
听不见尘土。听不见马蹄。
听不见辊轴的轧动。
——这车队好像并未行进着?这车队
一扇扇高耸的车翼好像并未行进着?
这高耸的一扇扇车翼
好像只是坐立在黄河岸头的一扇扇戽水的圆盘?
但是,木轮车队始终在行进着。
它们是从烟色氤氲的土窑旁行进而来。
是从村道口、
是从湿漉漉的井台边、
是从贴有红双喜窗花的花烛夜
行进而来。行进于
鸡的叫、
狗的咬、
猪的奔突。
行进于闹嚷的集市、穗的波与孤寂的
荒原。从行进而来的黎明,
它们支起的车幕
落有三月的露滴、
七月的彩虹、
十一月的白霜……
木轮车队行进着。
没有一辆木轮车不是在行进着。
它们滚动的投影舒缓而齐整,
有些儿蹒跚,有些儿迷惑。
但是,木轮车队始终在行进着。
木轮车队高耸的轮翼始终在行进着。
行进着的轮翼
在大路的转角迟疑了一下,
——仅只迟疑了一下,
就又朝向前方的大路滚将而去,
使旷野有了连续的呼唤,
使涸泽发出流水般的喧哗。……
——因了这土地特有的朴拙,
斫轮者的先祖,最初
才将这一扇扇智慧的轮翼,
砍削得如此崔嵬而莽撞么?
木轮车队行进着。
是灰色的。
是红色的。
是蓝色的。
而在黑色的车幕下
车户哥儿借着夜色休憩,
在行进中
唯有戛然止息的车轮可以将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