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 译
绕过笛卡尔街①
我下行走向塞纳河，羞怯，一个游客，
只是一个年轻野蛮人来到世界之都。
我们为数众多，来自雅西与科洛沙瓦、维尔诺与布加勒斯特、
西贡与马拉喀什，②
羞于记起我们家乡的风俗，
这里的人从未听说过的风俗：
拍手叫仆人、光脚的姑娘匆匆而入、
用咒语分发食物、
户主与家人一起唱祷。
我抛下阴沉的外省，
进入大同之所在③，眩晕而满怀渴望。
不需多久，来自雅西与科洛沙瓦、西贡与马拉喀什的众多人
将被杀戮，因为他们企图废弃家乡的风俗。
不需多久，他们的同代人就会攫取权力
好以普遍、美好的理念的名义实施杀戮。④
而同时，这城市顺其自然地运转，⑤
嘶哑的笑声骚动在黑暗中，
烘烤长长的面包，倒酒入陶罐，
在街市买鱼、柠檬和大蒜，
漠然于荣耀、耻辱、伟大与光辉，
因为那些早已完结，转换成
不知代表谁的纪念碑、
近乎无声的独唱曲和陈词滥调。
又一次我倚靠这防波堤的粗糙大理石，
我恍惚在漫游地下世界后归来，
突然看到光芒中四季的转轮，
那里帝国倾颓，那一度活着的如今死了⑥。
没有什么世界之都，这里没有别处也没有，
被废弃的风俗已得恢复微小的名声。
如今我明白了，人类世代的时间不似尘世的时间。
至于我深重的罪，有一宗我记得最清楚：
曾经，沿溪流走在林间小路时，我是如何
朝蜷曲在草丛中的水蛇⑦推下一块石头。
而我一生所遭遇的种种，是公正的惩罚，
这惩罚，迟早，要落到违犯禁忌者头上。
伯克利，1980注释：
①笛卡尔街，Rue Descartes，位于巴黎拉丁区，大学遍布，是知识分子和艺术家聚居区。
②雅西，Jassy，今属摩尔多瓦；科洛沙瓦，Koloshvar ，属匈牙利；维尔诺，Wilno,属立陶宛；布加勒斯特，Bucharest，罗马尼亚首都；西贡，Saigon，属越南；马拉喀什，Marrakesh，属摩洛哥。它们被认为是欧洲文化或西方文化的边缘地带。
③大同之所在，“the universal”，指世界之都巴黎。巴黎之外的皆被称为外省。
④指发生在东欧与亚洲的战争与革命。
⑤相反，西欧却汲汲于财富，对于活跃在外省的伟大而毁灭性的思想置若罔闻。
⑥“那一度活着的如今死了”（查良铮译文），出自T.S. Eliot的《荒原》之“雷霆的说话”。
⑦“水蛇”，在米沃什的故乡立陶宛，还保持着异教信仰，认为水蛇与太阳相通，故有不得伤害水蛇的禁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