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雅贝斯：恒心

刘楠祺 译


毛发的故事

一

剪去水芯和海盐芯
剃光岩石和卵石
用梳子和头发做成一棵树
打扫海滩
把无用的毛发和海藻扔进大海

二

长河的棕髯垂过我家乡的膝盖
莽撞的理发匠
夜以继日
从来守时

三

他们走下山坡
双眼蓝过饿鲨
和天空的腋窝
自从拂晓倚着大地


石头的故事

一

空石头的秘密
鹤嘴镐试图凿穿
那儿阳光从未透过
他们竟何等坚忍
在他们的伤口上弯着腰
那是唯一的财富
不知何处狂热把他们镀成金色

二

白昼在自己的地窖和侧翼挨打
在自己雌雄同体的性中挨打
淌血的白昼在波浪的太阳穴上
在潜水员的掌心里
花的名字在唇上
火的名字在群蝶的航迹里
在废墟的深处

三

死亡时
人只能同时镌刻
一个名字
墓志里
只有一次被颂扬的权利


旅行的故事

一

流浪的拨浪鼓
来自最温存的限期
路条上的阴影
像一株玫瑰

二

船摆脱了港口像女人般
疲惫双臂的拥抱
遗忘登船

三

明天你无法辨识大地
白发如海
或秃顶似礁
驼背如丘陵
树像木棍
明天你将没有名字
在匿名的肩膀之间
你为自己拓路
在你的天际之路上
一个寡妇摊开衬衫

四

鸱鸮为风标
鸱鸺为镜子


词语的故事

一

暴风雨伴着绝望的笔杆
写在大地上的文字人们念也不念
面包师或许会像孤独的你把最美的
和每一个心爱女人的信函做成面包
她们的信件与男人的脚步合拍
又在麦田里向着太阳轻轻摇摆

二

白昼的猎犬群壮大了
成功狩猎的文字
号角重聚猎犬和猎枪
岛屿淹没了他的旧衣服
陋室淹没了轻屋顶
今年会有大洪水
泅水逃避躯体
泅水对心闪光
长颈鹿不慌不忙

三

从每一颗顽念的种子
词语不耐烦地呈现
仿佛武器不受待见


眼睛的故事

一

鹰群经常出没
沙石料商人的王国
鹰爪上镶嵌着瞳孔

二

新的危害以黄金的代价
与每一缕光芒的花边打架
颈项上的绳索
人质的刽子手

三

沿着以太的堤岸
人们相互点头致意
粗糙的带标记的石板
水底的墨水
嫉羡的回忆
盐贮藏起永别

四

晨曦
敌意追索的胸衣
曙光
遁世的珐琅杵
裸女
在画家通透的眼中
爬行

五

死亡为新娘
戴上祈祷书的手套
系上冬青的腰带

六

粗大的毛孔面对白昼
围捕黄毛的野兽
城市对狼嗥叫

七

高跷上的俊朗猎手

八

为新颖的骨灰送葬的队伍
为了民族的常春藤的碰撞
为了怕人的松弛脸颊的平衡
大地唾弃古老的铅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