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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荷尔德林:阿尔希沛拉古斯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1-24  

荷尔德林:阿尔希沛拉古斯

顾正祥 译



仙鹤又飞回你的海域?船舰又在你的
海滨搜索航道?习习和风拂动
你平静的海潮?海豚从大海深处
被吸引到海面沐浴春光?
爱奥尼亚已欣欣向荣?可是时候?因为一到春天
各种生命的心都在复苏,
人们情窦初开,缅怀金色岁月,
我便来到你的身边,向你致意,安详的老人! 
 
强大的海神,你还健在,还歇息在
你群山的倒影里,一如既往。你还张开年轻人的手臂
拥抱气象万千的陆地,父亲呵,你的女儿
——座座宝岛都安然无恙。
克里特耸立,萨拉米斯泛绿,日出时分
戴洛斯桂香飘逸,身披霞光
昂首抒怀,泰诺斯和开俄斯
不乏红紫的美果,从沉醉的山坡上
溢出佳酿,银铃般的小溪,
仍从卡劳利亚注入老海神的海域。
他们都在世,座座岛屿——一位位英雄之母
年年岁岁人未老,时而
夜火从海底爆喷,雷电在地下震怒,
抓住某一座可爱的小岛,那垂死的小岛便沉入你的怀抱,
神灵呵,你,你也能容忍,因为
在这深邃的海底,你目睹过一些兴衰景象。 
 
还有天神们,在天之灵,他们默默地
带着欢快的白昼、甜蜜的微睡和预感,
从远方而来,越过常人的头顶,
显得威力无比,还有他们,往日的游伴,
仍与你在一起,夜色朦胧时分,
从亚洲的山头照进明月的清辉,
万点星斗相聚在你的浪波里,
你闪耀着天国的光辉,星星在漫游,
你的波光也随之摇曳,水面的星汉之歌,
即他们的夜歌,在你多情的胸中共鸣。
然后,那位炳耀环宇的白日的太阳,
她,那位东方女子,神通广大的仙女光临,
万千生命便开始编织那位女诗人
总是在晨光中为他们编织的金灿灿的梦,
至于你这位哀伤之神,她赋予你欢乐的魅力,
因为她自己的令人喜爱的光华美不过
那爱的标记——花环,年年岁岁,她对你
思念如初,长把那花环围住你花白的鬈发。
苍天没有搂住你,你的使者——
云朵,并未带着诸神的馈赠——光芒
从高天返回吗?你便通过陆地再度派遣,
直至沿海的热带林被雷阵雨浸透,
与你一起喧腾咆哮,像是密安得河
这位游子听到父亲的呼唤,
顿时挟着千条小河,百回千折,从开斯特平原
朝你欢呼,你的长子——气概不凡的
老尼罗河,藏匿了太长时间,
今从远方的崇山峻岭阔步而来,似满身披挂的将士
凯旋而归,迫不及待地敞开了双臂。 
 
尽管如此,你仍颇感寂寥,在万籁俱寂的夜里
山岩听到了你的叹息,飞卷的浪涛
常常怒不可遏地挣脱你,挣脱尘世,向天国逃遁。
因为你所喜爱的高尚的良民,不再与你生活在一道,
当年他们尊崇你,曾用美丽的庙宇和城市
打扮你的海滨,如今这些神圣的元素
为了荣誉,在不懈地寻找又失去,的确又永远需要
富有感情的人的心灵,就像英雄需要桂冠。
告诉我,哀神呵,何处是雅典?
在祖辈的灵骨上,在庄严的大海边,
你最心爱的城市已崩塌,全化为灰烬沉沦,
抑或留下了某种标记,让过路的舟子
将它呼唤,把它追忆?
那儿可曾有根根列柱耸立,可曾有
神像辉耀在那儿的城堡之颠?
从那儿的市政广场上可曾传来平民的呼声,
暴风骤雨一般,那儿的条条小巷
可曾从欢乐的山 口直奔你活跃的码头?
看吧,商贾曾从这儿启锚远航,
放心吧,他也会乘风破浪,
诸神爱他跟爱诗人一样。
因为他使大地的赐予均衡,
他使求远与务实相统一。
远航塞浦路斯,远航提洛斯,
上朔科尔奇斯,下抵古埃及,为本城获取
彩陶和葡萄酒,谷子和毛皮,
希望的风帆载着他
常穿越英雄的“海格立斯神柱”,
驶抵其余几座欢乐的岛屿,这时
有一位寂寞的后生为另一位思绪驱使,
徘徊在城外海滨,谛听着滚滚波涛,
他坐在这位摇撼大地的巨人脚下谛听,
领悟到沧桑巨变,神情严肃,并未辜负海神的教诲。 
 
穷兵黩武的波斯人——文明之敌,
早已厉兵秣马,
嘲笑希腊的国土和为数不多的岛屿。
它们仿佛是这位统治者的玩偶,
而受神谕熏陶的热忱之民也成了他的梦影。
他一声令下,火势如山洪爆发,
四周如埃得纳火山倾泻,
鲜花馥郁的城市,被淹没在熊熊火浪中,
直到燃烧的火龙冷却在神圣的翰海。
他的大队人马,由国王统帅
浩浩荡荡地从埃克巴塔那而来,
一路烧掠,攻城夺邑;
可悲呵,美丽的雅典娜女神倒下了;
想必逃难的老人挣扎着从山岭上回望
原先的住宅和浓烟滚滚的庙宇,
野兽听见了他们的呼喊;
而男儿们的祈祷却再不能唤来
灵灰,死亡笼罩山谷,大火腾起的浓云
随空飘散,恶贯满盈的波斯人
带着猎物,又横行境内,继续掠夺。 
 
呵,萨拉米海滨的一天,雅典的女子
有少女,也有母亲,摇晃着怀中得救的幼子,
都站在萨拉米海滨,巴望着战争的结束。
她们谛听到大海深处传来
海神预言般的声音,天上的诸神
胸有成竹地俯视着战争进程,因为在轰鸣的海滨,
从清晨开始,如雷霆慢慢逼近,
在波翻浪涌的海面上,战役一阵紧似一阵。午间如火的骄阳
愤怒中,不知不觉已高悬在战士们的头顶,
所有男子汉,英雄的子孙,如今
眼更明,这些神兵天将
怀有必胜的信念,雅典的儿女们
都发扬视死如归的精神。
仿佛沙漠中的野兽从蒸腾的热血中
再度奋起,仿佛神力一般
使猎人为之心寒;刀光剑影中
统帅一声令下,困兽犹斗,
在行将灭亡时又重振旗鼓。
战火愈烧愈旺,如对对角斗士扭打在一起,
战船互相钳制,船舷颠簸摇晃,
水面在战士们的足下裂开,水手与船同归于尽。 
 
回响着白日的战歌,国王的目光陷入
令人晕头转向的恶梦;他苦笑着,时而扬言胜败未卜,
时而恳求,时而欢呼,时而急如星火地派出使者。
却是徒劳,无人返回他的身边。
血肉模糊的使者,阵亡的将士,击毁的船舰
不计其数,被复仇女神——轰鸣的巨浪
一齐扔到他在军中的宝座前,他坐在震颤的海滨,
眼望着滚滚海潮,又被卷进逃难的人流,
上帝驱赶着他,驱赶着他乱作一团的舰队
穿过惊涛骇浪,又终究嘲讽似地摧毁了他的
金银首饰,并挽救了这位披盔带甲的弱者。 
 
雅典百姓深情地返回孤独期待着的大河,
从故乡的山山岭岭
波涛汇入喜悦之泪,银光闪闪,
注入久违的山谷,呵!仿佛年迈的母亲
见到一个失散多年的游子,
当儿子回到母亲的怀抱,已经长大成人,
她的心灵已在哀伤中枯萎,而
欢乐却姗姗来迟,她疲惫地听着
亲爱的儿子诉说的感激之辞;
故乡的土地就这样呈现在那些归来者面前。
君莫问,何处是故乡的小树林,
再没有可爱的小城门迎候这批凯旋者。
而往常它总是迎候从岛上欣然归来的游子,
雅典娜女神快乐的城堡
也曾远远地辉耀在这位思乡者的头上。
但想必他们还能辨认这一条条狼籍的小弄
和远近一座座满目凄凉的园林,广场上
柱廊被毁,神像栽倒,
而痴情的人民如今为忠贞而欣慰
又心情激动地携起手来,
不久,丈夫开始寻找,并找到了
瓦砾下故居的旧址,回想
舒适的休憩之处,妻子搂住
丈夫的脖子哭泣,孩子们问起
那张桌子,当初他们乐融融地围坐着用饭,
在天父们——家中笑容可掬的神像们的目光下。
百姓建起了帐篷,昔日的左邻右舍
又相依为命,按通常的心愿,
宽敞的新居又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山丘上。
如今他们又像老人当年那样自在,
坚信自身的力量,坚信未来的日子,
好比展翅飞翔的鸟儿,从这山唱到那山,
这些森林和横流之江河的拓荒者。
而忠贞的大地母亲又如当年
拥抱她高尚的人民,在神圣的天空下
他们安然休息,和煦的青春之风又如当年
吹拂梦中人,从梧桐树荫中伊利索斯河
为他们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宣告新的日子来临。
催人再作进取,夜间,远方传来
海神的洪波曲,为情人送去欢乐的梦境。
花儿正含苞欲放,金色的花朵徐徐吐艳,
在横遭蹂躏的原野上,经过憨厚的双手栽培
油茶树已吐绿,在科洛诺斯的原野上
雅典人的良马又在平静地吃草。
为了报效大地母亲与海涛之神
城市在日新月异,好一个建筑群,星体般稳固,
堪称天才之作,只因他好约束
自己的爱,将它置于他为自己设计的
巨大形象,以便永葆活力。
看吧,森林为创造者效命,和别的山脉一起,
佩特雷山脉的大理石和矿石俯拾即是,
像他一样生气勃勃,如此快乐、美妙、如此轻松,
他双手创造的奇迹源源不断,他的事业太阳般蒸蒸日上。
泉水奔涌,清澈的渠水听凭调遣
翻山越岭,倾泻在丰饶良田;
山泉旁,田陇头,令人耳目一新的住房排成行,
好似喜庆的勇士围着一个大酒缸,
市宴会厅拨地而起,竞技场供人大显身手,
神庙应运而生,一个神圣而又大胆的想法,
为了靠近神灵,奥林匹斯神殿从神林
直指苍穹;还有些其他神殿!
雅典娜女神,你那锦绣山川
从悲哀中掘起,比以往更为扬眉吐气,还久久地
繁荣在你和海神跟前,你所宠爱的百姓
还常常欢聚在奥林匹斯山麓,唱出对你的谢意。 
 
呵幸运儿们,虔诚之民;如今你们
漫步有父辈们彼岸世界,忘却了那些峥嵘岁月,
徜徉在忘川之畔,为后人空留下串串忆念?
难道我们已无缘想见?呵,在芳草萋萋的大地,
在千条小径,你们——神一般的形象呵,
难道已寻觅无处,因而我只能
从文字和传说中了解你们,
让遗恨无穷的魂灵
在我生前就向你们的冥国逃遁?
然而我欲靠近你们的神林依然生长的地方,
靠近云遮雾障的饿神山——
帕那斯山,若是在幽暗的橡树林里
迷惘中的我遇见了卡斯泰利阿泉。
愿用沾满花香的碗取水,和着眼泪,
浇在叶芽上,作为给你们——
所有长眠者的祭品。
在那沉寂的山谷,在他腾皮谷的悬崖,
愿与你们住在一起,夜间,常从那里
呼唤你们的芳名,如果你们忿忿不平,
为的是犁耙亵渎了你们的坟墓,我愿用
肺腑之声,用虔诚的歌声赎罪,呵英灵!
直至灵魂完全习惯于你们生活在一起。
而后,被净化了的我有一些狐疑要请教你们,已故之人,
还要请教你们,永生而又高贵的神灵,
倘若你们不动生色地飞过瓦砾堆上空,
而平安无事,望星空,不时有困惑
飓风般地袭上我的心头,
我寻求指点,而它们,多多那的预言之林,
对渴求者早就不说一句劝慰之辞,
达尔菲的神沉默无语,当年,有人曾怀着一线希望
攀上那位可信的预言者之城。
而上界的光,它至今还在跟人说话,
频频给人以美好的启示,用雷神宏大的嗓音
喊道:你们可在念我?海神的巨涛颓唐地
发出回音:你们已不再把我怀念?
因为天国的神灵喜欢与富有感觉的心灵为伴,
一如既往,这些鼓舞人心的力量
喜欢伴随有所追求的人,在故乡的群山之上,
苍天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亘古主宰,
为的是让一个友爱的民族汇集有天父的怀里,
像以往那样享受天伦之乐,举国上下一个精神。
哀哉!我的同时代人却在黑夜中摸索,仿佛
生活在阴曹地府一般,索然无味。光为
自己的事奔忙,在隆隆的作坊里
全都闭目塞听,蛮人般地挥动巨臂,
埋头苦干,毫无间歇,却总是,总是
像复仇女神指使的那样徒劳无益。
直至人类的灵魂从可怕的恶梦中
苏醒,朝气蓬勃,直至爱的吉祥气息
如当年吹拂意气风发的希腊儿女
在新的时代重又吹拂,在我们舒展的额头
自然的精灵,这位神,自远方而来重又
悄悄地驾起朵朵祥云出现。
呵,你还在踌躇?呵白日?那些神灵创造的人
依然像是生活在地球的深处,
独自呆在冥冥下界,而永生的春天
已悄悄地在沉睡者的头上露出晨曦?
为时已经不会太久!我已经听到
如黛的远山传来节日的合奏和神林的回音,
年轻人挺起胸脯,民众的灵魂
在自由的歌声中潜移默化地趋于统一,敬重上帝,
他是当之无愧的,山谷也无限风光,
因为在河面渐宽的上游,湍急的大河
正欢腾地奔向百花洲,在洒满阳光的一马平川,
金谷飘香,果树成熟,节日里
人们也爱饰以花环,在城市的山丘上
闪耀着民宅一般欢乐的天国之殿堂。
只因各种生命都充满了神圣的精神。
自然呵,你又像当年似的催人成熟,
到处呈现在你的儿女面前,如高山流水
美好的祝愿纷纷注入百姓萌动的心田。
然后,然后,呵,你们,雅典的乐土!你们斯巴达的壮举!
全希腊万紫千红的春天!如果我们的
秋天来了,如果成熟了的你们——
全体远古时代的精灵重返人间,看吧,
一年的收获季节已经临近!
到那时,这节日也包涵你们,以往的岁月!
全民极目希腊,在感激的泪花中
缅怀过去,淡化了祝捷之日的骄矜! 
 
盛开吧,直到我们的果实开始收获,
盛开吧,伊奥尼亚的园林!还有雅典瓦砾堆旁
逗人喜爱的片片绿云!别让哀思流露在昭昭白日!
请你们,桂树林呵,用常绿的树叶装点
掩埋死者的山丘,装点马拉松小男孩们
为胜利捐躯的地方,呵,装点凯罗尼亚战场,
就在那里,最后一批雅典人血染刀刃
以免遭凌辱,从那儿、那儿的山山岭岭
流水日日朝着战火焚烧过的山谷悲叹,
从奥塔山巅唱起那支存亡之秋所唱的歌!
而你,不死的海神,即使古希腊的颂歌
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把你颂扬,
请让你的涛声,海神呵,
仍经常扣开我的饿心扉,搏击在你的海面,
奔放的想象宛如游泳健儿一般
领略强者奋战不息的幸福,
领会神的语言,洞察沧桑轮变
若岁月如流,使我茫然若失,若是人世间
的艰难困苦搏击我易逝的生命,
请让我回想起你大海深处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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