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雅贝斯：大海的焦渴

刘楠祺 译


你不该移动
你不该呼吸
你该继续坐着
在我面前
像树与树影
像天和大海
在夏日的正午
乖乖的像空气
乖乖的像沙子
你不该说话
你不该微笑
或哭泣
我该猜你的名字
把你的思虑
译成影象
为你的一举一动歌唱
爱你先于
你的生命
你不该寻求
理解
你该懒得起身
离去
我岔开了道路
我淹没了路牌
在你和万物之间
只有虚无的
空间
和孤独的黑夜
你不该反抗
你会打碎你膝上
闪亮的灯
你会丢掉世界
我们会再不知我们是谁
一天晚上
我想象着你
死了
而你同样是这对明眸
将我凝视
那些同样燃烧的石子
在荫绿的树林中
与狼群一同磨亮
你有同样无用的
双手
同样焦虑的前额
同样蜷曲的
双腿
而那些散乱的头发
那暴雨般的头发
固定在头顶
而我想着
她死了
而我愿意
围绕着我们的一切
消失
愿大地光滑
而有礼
像你的手
像你的手所照的
镜子
为了都是两个
为了都是同样
过去都曾照过
你的双眼
你的双耳
你的双腿
而我想着
她将在我的生命中生存
而我曾把世界给你
一点一滴
而我想着
她将爱我
带着虫子
带着鸱枭
带着月亮
一天晚上
你点亮的这天晚上
我曾想要你
我想要你
没有愿望
没有目的
没有梦想
你不该笑
你不该还要学着
第一次
笑
你死了
你将按我的暗号起身
当晨曦熄灭
灯盏
你将在你的影子上行走
不知道
步履要带你何往
你将走向
一直等着你的
我
走向我为你创造的
一切
走向我带来的
水和火
一天晚上
那是你常来常往的晚上
我曾想要你
我想要你
冰冷得像世界上
第一个白昼
那时水是大理石的
而火被封存
而树是白的
而世界没有名字
那时鸟儿睡了
而我在想
你开始了
在想黑夜
即将沉陷
而它在你脚下
将变得很小
好让你踩踏
而我在想
你便是世界
而你马上将一下子
现身
同时把一切
抓住
听觉视觉
触觉
在海水到来时
带着早已湿了的
它们的网
而我在想
你马上会脱掉裙子
在你的中心
赤裸地焚烧
蜜蜂在你的乳端
嗡嗡作响
青草为你的颈项
变成粉红
鲜血凝结在
你的唇边
所有死者和生者的
鲜血
耐心地腐烂
还有 大地为他们
直至深处
大地为他们
直至最后的湖
直至最后的黑岩
黑夜向他们恳求
黑夜为他们
在所到之处
播撒星星
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在黑夜的
山坡下在捕获的鸟儿阴影中
找到她的行踪
而我在想
你在我眼中
在夜的心中
很美
在想你将长久
美丽
像时光
在太阳里拍打
神奇的脉搏
像沙漠上的
雨
像为果实伸向
树木的手
和沙的呜咽
只是为了水
为了水的抚慰
和水的微笑
那是攥起的掌心中
发出的畅饮的信息
而我在想
你将在苏醒的世界
第一个宣示出
我的名字
用我的臂和腿
混淆道路
你举着我的头
在十字路口
为世界而迷醉
在我身上行走
而为你的步履
我早已
用泥土白雪或海洋
做成身躯
吞下路上所有可能
弄伤你的石子
一天晚上
这天晚上
我曾想要你
我想要你
要那个住下的女人
要那个与大地有不同的
名字的女人
时光之外
我妻子将永远
轻掠过白昼
和黑夜
每天的潜水者
沉没的潜水者
对染红了鱼和云的
鲜血
无动于衷
对英雄和无赖血淋淋的手
感到陌生
一天晚上
这天晚上
我曾想要你
我想要你
独自在世上
窥视着
我的爱的第一声召唤
倚着爱
像倚着熟睡的孩子
因轻风的不忠
而看不清
而你凝视着我
而你等待着你的生命
你知道
你的时钟即将敲响
你将即刻起身
直至永远
人们将听从你
因为你以种子
和光
将爱奉献
你知道
男人们在空荡荡的
家里身心疲惫
再没有心情
把更多的言语
更多的泪水
更多的拳头
往墙上钉
只有他们的空虚
像胸口张开的洞
像汲取苦涩之水时
吱嘎作响的水井
而他们将在废墟中
没有面子地
死去
而他们震耳的怨恨
将点燃夜空
一天晚上
这天晚上
我曾想要你
我想要你
希望
那清澈之水上的绿叶
那鲜亮清晨蓝色的发辫
而你会像疯女般在你前面跑
跑在我身上
也跑在世上
伴随着风
和风卷起的灰尘
吼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沿着奉献的唇
被爱染成金黄的唇
在黎明之前
为一个男人
为一个情人的渴望和爱
那露水的马屁精
他贩卖星星
在大地的呼喊中
他谦卑着
像一头分娩的母兽
心碎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