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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傅义:《吴文英词剳记》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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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4-03-12  

傅义:《吴文英词剳记》选十三



望江南

  三月暮,花落更情濃。人去秋千閑挂月,馬停楊柳倦嘶風。堤畔畫船空。  懨懨醉,長日小簾櫳。宿燕夜歸銀燭外,啼莺聲在綠陰中。無處覓殘紅。

  三月暮,平平而起,卻是全片的總綱。暮既是春末,又是日暮。這兩者詞中都包含了。這情是愁,是時序的感傷。落花是這時節最典型的特征,最易引起感傷,故著一更字,並最先提出,特別觸目。接著便本此意鋪開來寫。遊人走了,鞦韆沒人耍,空閑地挂在月下。馬沒人騎,系在柳下不奔走,也懶得嘶風。畫船沒人乘了,靠在堤邊,空蕩蕩的。這是西湖遊樂地。
  下片轉到寓所。醉懨懨遙應開頭,把情濃說得更明確。整日價爲傷春了無意緒。燕子築巢在廳前梁上,人點著燭在書房,燕子歸來看不見,這是近在室內。夜莺在樹蔭中啼叫聽不見,這是遠在室外。結拍無處覓殘紅,總捎一筆,與起拍相應。
  夢窗詞以麗密深曲著稱,此篇卻甚清疏爽朗。不是“雨橫風狂三月暮”,而是朗月紅燭;不是哭哭啼啼,而是安安靜靜。卻同樣能深切地表現傷春的主題,大家固無所不能。雖然這不是其至者,亦可備一格。


鹧鸪天·化度寺作

  池上紅衣伴倚闌,棲鴉常帶夕陽還。殷雲度雨疏桐落,明月生涼寶扇閑。  鄉夢窄,水天寬。小窗愁黛澹秋山。吳鴻好爲傳歸信,楊柳阊門屋數間。

  池上二句,池上的紅衣,謂蓮花。倚欄人只有蓮花爲伴,很孤單。可他卻呆到傍晚,也只見暮鴉歸巢不見人。無可告語。殷雲二句,桐落扇閑,是新秋。是易生悲愁的季節。殷雲度雨是白天,明月生涼是夜間。在這新秋時節,白天黑夜,他都倚著闌幹和蓮花爲伴。可見他在孤獨之中有抑郁的愁思,也有殷切的盼望。
  鄉夢二句,故鄉的夢總是很短的,故鄉的水天卻是長的。總不能全都夢到。以窄爲短,是通感,炼。但還是夢見了故鄉人。她在小窗裏,皺著愁眉澹若秋山。黛是婦女畫眉的顔料,即以之代眉。這裏還用了《西京雜記》文君眉如遠山之典,表示她是美人。吳鴻二句,他想寄信給她,請飛往蘇州的鴻雁傳遞歸訊,告訴它傳至阊門旁有楊柳的幾間屋子裏。這是他和她的家。夢窗和蘇姬系同居于此,視爲第二故鄉。此時他在杭州,詞爲思念蘇姬而作。


唐多令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潇潇。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用拆字法,似字謎,有人譏爲小巧,但心上秋卻富于詩意。宋玉《九辯》劈頭一句便是,“悲哉,秋之爲氣也。”自後秋便成了悲愁的代詞,被普遍的應用于詩文中。心上秋不同于眼中秋,它適用于四季。所以縱芭蕉不是雨打也覺得潇潇。雖風清月朗,天氣挺好,也會使人生愁,而怕登樓瞭望。上片直接寫秋,間接寫愁,只一怕字微微透露。
  下片便直接寫愁。年事,昔年的事,恍如一夢已經逝去了。而今花也落了,水也流了,燕也歸去了,只有我還滯留在此間。燕指其去姬,下云裙帶可知。垂柳不萦她的裙帶住,卻系住我的行舟。意思是該留的不留,不該留的偏留了,可惱可恨。惱恨無知之物,無理而妙。


青玉案

  短亭芳草長亭柳。記桃葉,煙江口。今日江村重載酒。殘杯不到,亂紅青冢,滿地閑春繡。  翠陰曾摘梅枝嗅。還憶鞦韆玉蔥手。紅索倦將春去後。薔薇花落,故園胡蝶,粉薄殘香瘦。

  首起送別,長亭短亭,皆送別之地,柳是送別之舊典,皆人所熟知。芳草亦有此意。王維《送別》詩:“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桃葉,是晉王獻之妾。獻之有詩雲:“桃葉複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煙江口即今所稱桃葉渡。詞用此,己送妾去後,還將迎妾歸。這是舊事還很記得。今日卻迎接不到了,重來只見零亂的落花覆蓋的芳冢。帶了酒來,到冢上祭奠,也“一滴何曾到酒泉”(宋人高翥詩)。再看看滿地也只是無人收拾的花瓣,愈覺淒涼。青冢原指昭君墓,後可泛指美女冢。
  過片翠陰二句,又回憶她的生前,所敘二事,皆從李清照《點绛唇》悟入。“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刬金钗溜。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玉蔥喻纖指。紅索,謂秋千索,倦,指的是玩秋千的人,這是諱辭,諱說死。人死了,美好的時光也逝去了,意謂未死者的幸福也失去了。此後,還加重一筆來渲染,薔薇花也墜落了,只有故園的蝴蝶還會飛來,但也已粉薄香殘太瘦生了。這實是自喻。
  劉永濟先生《微睇室說詞》說:“夢窗於遣妾去後,別有所戀。未及成婚而其人已亡。《莺啼序》及此詞似均爲此人而作。”錄供參考。




  新腔一唱雙金斗。正霜落、分柑手。已是紅窗人倦繡。春詞裁燭,夜香溫被,怕減銀壺漏。  吳天雁曉雲飛後。百感情懷頓疏酒。綵扇何時翻翠袖。歌邊拌取,醉魂和夢,化作梅邊瘦。

  上片寫閨中佳人能歌善舞,溫柔體貼。首先寫她歌唱新曲,每唱一曲,便呈上兩大杯酒。斗,大酒杯。正在秋霜之時,黃柑成熟,她便親手剖柑和我分嘗,以示同甘。已是紅窗人倦繡,點明這篇寫的是閨中人。她刺繡已倦,我還在寫愛情詞,她就過來为我剪去燭花。夜深她給被子熏香加溫。家庭生活是多麽溫暖,多麽幸福。生怕時間過得太快。
  過片吳天點明那是在蘇州,雁曉雲飛,蘇州那個人真是翩若驚鴻一天早晨就向行雲飛走了。此後百感叢生,情懷無托,酒也很少喝,沒那種興致。只是想什麽時候還能看她揮動綵扇,翻動翠袖,舞蹈起來。只望在她的歌舞旁邊拚力爭取把醉魂和夢化作梅邊的瘦影。


好事近

  飛露灑銀床,葉葉怨梧啼碧。蕲竹粉連香汗,是秋來陳迹。  藕絲空纜宿湖船,夢闊水雲窄。還系鴛鴦不住,老紅香月白。

  銀床,井架。李白《贈別舍人弟之江南》:“梧桐落金井,一葉飛銀床。”今言葉葉,桐葉落了很多。故怨,碧葉俱已轉黃,不再見,故啼。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說:“飛露二句,尋常露滴梧桐,以字字精煉出之,固經意之句,亦南宋名家之異于北宋處。”說得很好,很有啓發性。蘄竹,湖北蕲州所産竹,宜制簟,即以代簟。竹簟上漬入的粉香汗香,到秋來都成陳迹。但陳迹雖存,其人已杳。
  下片便寫懷人,承轉得非常妙,不露痕迹。藕絲空系宿湖船,設想新奇。藕絲當然系不住船,但船宿于湖邊,就像它是藕絲系住的,不過這也徒然,它系不住宿船的人,就像系不住成對的鴛鴦。湖中只剩衰老的藕花,還有點余香飄散在月亮的白光下。以景結,襯托出淒切的氣氛。


浪淘沙

  燈火雨中船。客思綿綿。離亭春草又秋煙。似與輕鷗盟未了,來去年年。  往事一潸然,莫過西園。淩波香斷綠苔錢。燕子不知春事改,時立鞦韆。

  燈火雨中船。不分晝夜晴雨都在船上。漂泊的情思綿綿不絕。離亭春天經過了,秋天又來,一年四季常是在外奔波。黃庭堅《快閣》:“萬里歸舟弄橫笛,此心吾與白鷗盟。”是想歸隱,過清閑日子,吳文英倒覺得鷗盟很煩。經常在水上飄流,好像與鷗結盟總不得斷,年年來來去去,都是這樣,這不是很煩麽?這片是旅愁。
  旅行中想起往事不禁潸然下淚。就想莫過蘇州,那裏有西園舊居,到那裏更會想起舊事,更會落淚,更會傷心。因爲原在那裏同居的人不見了,地上都长满了绿苔(苔形如铜钱)。只有燕子不知人事已改,大好的春光已經過去,它還立在鞦韆上。鞦韆上只有燕子,沒有人,怎忍目睹!這片是懷人。
  夢窗于換片處常有條暗線聯系,不經意時,不易覺察。此篇只一過字便把兩片暗暗連起來了。


醜奴兒慢·麓翁飛翼樓觀雪

  東風未起,花上纖塵無影。峭雲濕、凝酥深隖,乍洗梅清。釣倦愁絲,冷浮虹氣海空明。若耶門閉,扁舟去懶,客思鷗輕。  幾度問春,倡紅冶翠,空媚陰晴、看真色、千岩一素,天澹無情。醒眼重開,玉鈎簾外曉峰青。相扶輕醉,越王台上,更最高層。

  麓翁即史雲麓,史宅之的別號,宰相史彌遠之子,官至同知樞密院事,飛翼樓,在紹興。
  此篇詠雪,工于繪景狀物,不犯題面。東風二句,暗藏雪字,花上一點灰塵的影子都沒有,東風未起,不是風吹去的,是雪洗的,但沒說雪,看題目可證實。峭雲二句,對前二句作了補充。山頭的雲濕漉漉的,其實是雪。塢上凝結著潔白的酥油,更是喻雪。洗字承上,雪把梅花洗的干干淨淨。釣倦是反用柳宗元“孤舟蓑笠翁”。漁翁不冒雪出去釣魚了,對著收起的釣絲發愁。在寒冷的雪天裏,天邊浮起了長虹,可能要放晴,在雪光的映照下,海上通明。若耶,溪名。在绍興。飛翼樓上當可看见。溪哪有門?不能進去即如門闭。實在也懒得划船進去。歸思像鷗一样的輕快,也無需扁舟。
  下片問春,是責問。幾度是問之頻,責之深。倡、冶是提倡、陶冶,意為培植。責問春神:你培植花花葉葉。不管天陰天晴,都打打扮扮,討好獻媚。也是徒然。你看那真容本色,千岩一素,毫不矯飾,多麼寬大,多麼純潔。天是淡泊無情的。這句是針對空媚陰晴的。一場好大的雪啊。到曉睡醒,再睜開眼來,卷起窗簾,向外一看,啊,山峰變青了,雪消了。果然天晴了。於是把酒欣賞,帶着薄薄的醉意,朋友相扶,更登上樓的最高層。這也有欲窮千里目的意思。紹興是春秋越國的都城,故以越王台喻飛翼樓。
  此篇上片側面寫雪,下片才從正面寫。也先以真花陪襯。上片虹气和下片峰靑暗相呼应,理路清晰,自成片段。


一剪梅·贈友人

  滿目傷心樓上山。愁裏長眉,別後峨鬟。暮雲低壓小闌干。教問孤鴻,因甚先還?  瘦倚溪橋梅夜寒。雪欲消時,淚不禁彈。剪成钗勝待歸看。春在西窗,燈火更闌。

  楊鐵夫《箋釋》曰:“此非贈友人,實贈去姬也”是,惟此時姬尚在堂。
  樓上山,樓上哪能有山?在樓上望山,實亦不是望山,是望人,在外望家裏人。人望不見,只見山。所以滿目傷心。但是那山正像閨中人別後愁裏的長眉和高髻。也還是要看,直到暮雲低壓小闌干,憑欄快要看不見了,还是想家。便責問孤鴻:你爲什麽要比我先回?這鴻不是指姬人,回不是回家麽,她是在家,還回哪裏?隋薛道衡《人日思歸》詩:“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實是從此悟入。薛見雁歸是羨慕,此是嫉恨,感情更強烈。
  下片是從對方著想,她在原來分別的河橋邊,倚著梅樹盼我想我,不顧夜寒。盼到雪要消時,未見人回,眼淚不禁奪眶而出。但她並沒絕望,她在閨中剪裁過時節戴的釵勝,准備等我歸來看。到那時團聚,窗內春意盎然,燈火通明,直至更闌。盡情享受幸福美好的家庭生活。這最後二句雙方合寫,是兩人共同的期待和願望。


烏夜啼·桂花
 
  西風先到岩扃。月籠明。金露啼珠滴翠,小雲屏。  一顆顆,一星星。是秋情。香裂碧窗煙破,醉魂醒。

  首先交代時地。西風,是秋天,農曆七月已入秋,桂花八月才開,故云西風先到。岩扃,窯窰洞。月光籠罩桂樹,很明亮。金露就是秋露,如秋風之言金鳳,五行金木水火土,秋屬金。桂花金黃色,就借金露的字面意義,說成金色的露水滴成珍珠。這樣就形狀顔色都極像桂花。滴露意爲綴在葉間。以金露啼珠滴翠描寫桂花,真極靈極妙,非夢窗孰能想到?小雲屏,這時才交代,原來是座屏風,令人驚悟。
  換頭一顆顆,一星星,言花之小而多。是秋情,是秋天的情韻,實亦人的感覺,就又關合了人情。下言桂花的香氣十分濃烈,能夠裂開煙霧破窗而入,簡直是橫沖直撞,形容的絕妙。最後還說,它把人的醉魂也沖醒了,其濃烈是何等程度。


鳳棲梧·化度寺池蓮一花最晚有感

  湘水煙中相見早。羅蓋低籠,紅拂猶嬌小。妝鏡明星爭晚照。西風日送淩波杳。  惆怅來遲羞窈窕。一霎留連,相伴闌干悄。今夜西池明月到。余香翠被空秋曉。

  湘水在湖南省,夢窗沒去過,集中有幾處說到湘,都非實指。只是把它作修飾語。即如此篇,後又說西池,所謂湘水實即西池之水。大概是因爲其中有湘靈,且自屈原以來就把它詩化了吧。在煙水迷蒙中我和她早就相見了。晚花而說早,是因爲她還嬌小。羅蓋就是蓮葉,低低地籠罩她,保護她,因是紅蓮,古代有一位巨眼識英雄的美女紅拂,就不把這朵晚花稱做湘娥,別出心裁,稱作紅拂。就在她還小時,满池蓮花正盛開,她們梳妝打扮,爭妍競豔,要在日落之前盡量煥發光彩。最終被西風日日催送,全都消逝了,杳無蹤迹。這裏用了杜牧《阿房宮賦》的“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用了曹植《洛神賦》的“淩波微步。”
  过片又寫這個紅拂。她長大了,沖出羅蓋,亭亭玉立。窈窕嬌羞,本可在群英之中出一頭地,但是她來晚了,沒有機會了,因而惆怅。她在闌干外和我悄悄地相伴,可惜也只有一會兒留連。今夜明月到來,西池裏就只剩余香和翠被(蓮葉)。空等到秋曉,她竟沒來。這下阕非常精彩。文字不甚濃豔而竟豔絕。
  此篇寫花而富有人情味。最有意思的是,鬧哄哄的逝去了,靜悄悄的也逝去了;早開的凋謝的,晚開的也還是凋謝了。這是自然規律,也是人生哲理。王右軍雲:修短隨化,終期于盡。覺翁(文英晚年別號)把這兩句詞化了。


憶舊遊·別黃澹翁

  送人猶未苦,苦送春、隨人去天涯。片紅都飛盡,正陰陰潤綠,暗裏啼鴉。賦情頓雪雙鬓,飛夢逐塵沙。歎病渴淒涼,分香瘦減,兩地看花。  西湖斷橋路,想繋馬垂楊,依舊欹斜。葵麥迷煙處,問離巢孤燕,飛過誰家?故人爲寫深怨,空壁掃秋蛇。但醉上吳臺,殘陽草色歸思賒。

  黃澹翁,《夢窗詞集小箋》僅知其名中,施樞訪宏庵,他在座,余無可考。
  此當爲送澹翁自蘇赴杭。起三句,送人而云未苦,不很奇怪嗎?細味猶字,當作送人還不算苦講,待比較之辭。故下言送春隨人至天涯才是苦。送春兼送人其苦正是加倍。片紅三句,正是春盡之景。正字按詞意在片紅之前。統花盡葉茂。晏殊《踏莎行》:“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台樹色陰陰見。”梁簡文帝《金樂歌》:“槐花欲覆井,楊柳可藏鴉。”賦情以下再寫情,而且很誇張,說寫起離別之苦情,便會頓然白了頭髪,變得衰老。夢裏都會飛也似地追趕那位行人。塵沙即行人所往的道路。這是居者。《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與卓氏婚,饒于財。稱病閑居,不慕官爵。”《魏略》記魏武帝遺令:余香可分與諸夫人。二者皆關系男方的家庭情愛,此處當指行人,謂離家後,會獨處淒涼,身體瘦減。然後合寫男女雙方:兩地看花。
  下片西湖三句是懸想澹翁到杭州後,在西湖斷橋路上,兔葵燕麥茂盛處,你以前系馬的垂楊,依舊欹斜,沒有變化。葵麥三句,仍是懸想,卻有變化。劉禹錫《再遊玄都觀》詩序:“重詣玄都,蕩然無復一樹,唯有兔葵燕麥動搖春風耳。”寓意政壇的變化。迷煙處即茂盛處。亦即荒涼處。又用劉禹錫《烏衣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詩意發問。也是感歎時代的變化。故人二句,吳蓓《箋釋》以故人爲作者自指,可從。爲寫,爲他而寫。深怨,即以上所述。所寫即此詞。並書于壁上。掃秋蛇,形容寫草書。結尾順勢寫自已在蘇州值此衰世久有歸思。殘陽草樹,衰落之象,與葵麥相應。


古香慢·賦滄浪看桂

  怨娥墜柳,離佩搖葓,霜訊南圃。漫憶橋扉,倚竹袖寒日暮。還問月中遊,夢飛過、金風翠羽。把殘雲、剩水萬頃,暗薰冷麝淒苦。  漸浩渺、淩山高處。秋澹無光,殘照誰主。露粟侵肌,夜約羽林輕誤。剪碎惜秋心,更腸斷、珠塵藓路。怕重陽,又催近、滿城風雨。

  前有《金縷曲》,也是滄浪看桂。但前者重在滄浪,由有關史事引起對時事的感慨。後者重在桂,于情景交融中述身世之感。然亦是季世蕭飒之音。桂開在秋,遂從秋景入手。娥通蛾,眉也。柳如眉。句謂如含怨的柳葉紛紛飄墜。葓,紅蓼,花穗紛披,如散開的佩帶,句謂紅蓼花在搖落。指出這是南園裏霜秋的訊息作個小結。此時方進入主題,回想起了桂花。橋扉是滄浪院內橋頭通往院門的道路,桂樹在路旁。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把桂花擬爲這樣貧寒幽靜的佳人。日暮月將出,于是想到月中有桂樹,故有一問。但不是疑問,是慰問,問候。這位佳人夢遊月中,拂著金風,飛逾翠鳥。該是歡喜,很快意了,可是月中只是殘山剩水,可憐可惜,卻無能爲力,只是暗暗地給它們薰些冷香,更自覺淒苦。境遇和苦樂的變化,一波三折,極抑揚頓挫之能事。月亮看來很小,裏面卻廣達萬頃,在古代也難設想。以上是漫憶往昔。
  換頭以漸字承轉,漸漸地到了現在。也如上阕寫秋色。登上山的高巅,只見一片浩淼,暗淡無光。殘照下的山河究竟誰是主人?景象卻大爲蕭瑟。《飛燕外傳》:“飛燕通鄰羽林射鳥者,..雪夜候射鳥者于舍旁,飛燕露立,閉息順氣,體溫舒,無疹粟。”此處反用之。謂起粟。時正仲秋,不寒而栗。心情何等憂懼。亦切桂花形狀。一語雙關。夜約句則是用典中帶出,諒無深意。下面又是以桂花擬人。桂花顆粒狀,似剪碎,沈痛的是剪碎了惜秋之心。人有此心。桂花當亦有此心也。至桂花隕落,如撒細珠于塵土,猶苔藓之遍于路,更是傷心。又怕重陽已近,滿城風雨,連桂花墜落的蹤迹也尋覓不到了。此用潘大臨“滿城風雨盡重陽”之句而變其次序。下阕抒情爲主,更爲淒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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