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卓默：诗五首

黄灿然 译
　

这是肯定的　

年轻外省人有文学希望。
他们会听从最初的抒情冲动，
然后痛苦会逐渐增加，但这正好有利于成熟。
他们相信，抒情诗可通向理解
他们本身和世界，通向完美。
他们会对前卫派投以怀疑，
并带着某种优越感，而这将反映于
他们的谦逊，他们坚实的抒情技巧
和刻意削弱的抱负
（这是颇为肯定的：最好是表现得谦逊而健全）。

但他们会充满热情。
还有乐观。
有些严肃问题必须正视。
远离首都的各种争吵，
他们知道思考什么。
他们门前永远有风景：
树林、河流、薄饼似的云团，
甚至有年久失修的木栅栏。

也许有那么一些
只发表好东西的地方。
但这是一个你可以绕过的问题，就像穿过栅栏的洞
走向田野，最好是在某个秋天的夜晚，
望望天空，或树木，
或任何事物——
因为每样事物都使你想到短暂！


拉多舍的旧木板房

“现在发生什么事了？”——
这问题不是
向我提的，也不是
问我妻子，或
已睡了约两小时的
孩子，尽管
岳母在提的时候，
把眼睛转向我。
这问题是向世界提的。

我许久一言不发，
但此刻世界
通过我回答。
它说：“是我——
雅切克·奥尔斯赞卡，你女儿的丈夫——
我取下火炉盖，
把我的旧鞋
放进去，”于是
我离开厨房
与妻子和孩子
摸索着走进卧室，
把书搁在一边，
并再次指责你，
以我最深最深的
沉默。

 
在公共汽车站与家之间　　

　　　　 给帕韦和海伦娜

你看完一部电影之后去探访朋友，
你的妻子独自一人待在家里，
你母亲，你开始在想她
当你下了公共汽车，她在另一个城镇，
生病，昨天给你发来一封电报；
在140-A路公共汽车站
与你朋友的家之间（即是说，经过
一家关闭的商店；在那幢房子
对面的小摊档买香烟；甚至在电梯里）
在你进入他的寓所并开始
跟他和他妻子作一晚的交谈之前，你独自一人；
你的孩子昨天去了你妻子的
父母家，他独自一人，
没有你和他母亲。
你在房门打开之前想到这一切，
当雪花扑面而来，尽管
已是三月下旬，而你一步步
测着车站与朋友家之间这段短距离。
突然间你注意到这种日常的孤单，似乎跟你自己相反，
也跟你想到的那些人相反。


空间（仿王维）

我们隐居在钢铁森林的烟雾下。
东面和南面那个地区是华沙。
太阳正在烧尽，光芒穿过灰尘。
河流是看不见的，我们的房子是小蚂蚁造的。
天气寒冷，天色已暗，白影子们回家。
公共汽车几乎寸步难行——
家里狗儿们度日如年。

今天，就像以前，总有些不必要的人。
但每个人都苦干和苦撑。


请再努力一点

他现在可以去科学院了，
但他说在斯维尔克
更舒畅：一小时
工作，然后一小时
属于自己；他可以真正地
学习；此外，电脑也比较好。

我在伦敦那一个月里
曾坐在位于布鲁姆斯伯里街的
格雷斯罕酒店那张写字台前
译了几十首诗，在那里
我是一个接待员，
因此我知道他心里的工作。

我们都应该提高教养，
从写字台
去厕所，就拿一本书
和一支铅笔，画标记并背熟，
然后回来，以免老板
发现，直到我们成为
中欧一个最有
教养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