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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黄斌:东湖吟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6-03  

黄斌:东湖吟

 
 
 
   莫怪天涯栖不稳,托身须是万年枝。 
        ——韩偓
 
  
  
东湖不是一个意象   它是个存在
东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我不知道   但它一直在我身边存在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
让我至今生活在东湖身边   一瞬近三十年
东湖很美   但我瞧不起写东湖赋的人
我讨厌所有现代汉语中的仿古赋体
文字   有时候色情   有时候暴力
有时候附庸风雅   有时候出卖灵魂
是的   我心中的东湖   是非文字的
它并不因人而美   也并不因人而自饰其非
它超越了语言和善恶   自是其是
并承受所有可能的人的作为   而无所臧否
简单地说   东湖   就是一片水域   一个世界
对某些人而言   可能还是一个家园
悖谬的是   我是在使用文字
书写我的东湖   我屈服于我的内心 
一个个体主观的专制
勉强如此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要以人的努力去除人为的因素
让东湖回到它自己
让它从命名中   从城市中   从地图中 
从数字中   从虚矫的抒情中   解脱出来
人而人之   天而天之
天人各归其所   从而各自获得平等的起点
东湖和人不一样   它的水波
也是沉默的   如果不是风激起浪
我们就听不到湖在发声或者湖水的语言
浪与浪相撞击   湖浪拍岸   在人
可能听到了某种音节   叹息也好
呢喃也罢   不过是人所感觉到的偶然性
这可能算不上湖水的声音
或是风的自语   是风的自我表达
湖水上有船   船上有浆
浆的声音欸乃   听上去
是木和水的互动   但也不妨听成是人的语言
当然还有马达的声音   急促   更有人的效率
汽艇的快速让波浪四起
波浪如醉酒般摇晃着   长久才能消停并
归于安静   不就是一片水吗
以及周边的树林   丘山
水中的鱼类   天上的飞鸟
但热爱生活的人太多了
观景的走过   钓鱼的枯坐
拍婚纱的   盛装摆着姿式
一颦一笑  人类的爱情颇有了些衬托
湖堤是忙碌的   因为纳入了人的审美范畴
一株池杉   站得像男二号
一棵柳树   只比女一号稍逊
这甘于做配角的春夏秋冬的东湖
演绎着人的城市生活的故事
元宵的灯节来了   门票涨到了五十元
穿着制服的人   在湖的边缘值班   验票
与其说灯光照亮的是东湖的夜色
不如说灯光闪烁的是人的欲望
这两个人在一起   是老夫老妻
那两个人在一起   是新交的情人
当然   说得正常一点
是人的性情在灯光中缓慢发酵
踏湖迎风   赏灯流连
人的动作   让城市的夜空滚动着红云
滚滚红尘   正是其写照
也是其含蓄的喻体和模糊的肖像
人的欲望和爱意   不用说都是热烈和潮湿的
东湖的无辜只是碰巧被如此寄托着
再隔一天   真实的雾霾像一个未曾预期的他者
既不可理喻   也莫名其妙地重复而来
东湖的水   被赞美一次
或被欣赏一次   也不过被利用一次
或被抛弃一次   人声不去
人影不去   湖景都是服务生和伺服器
湖水的休息   不得不从人影去后开始
人说   这是东湖的野趣
把汽车停在湖边观景或恋爱的人
也深有体会地说   湖水很肉感
湖堤如束带   湖水自由如女性的脂肪
不可约束   隐约的山林有勃起的感觉
先月亭的柳树   是青春的珠簾   柳叶上的
反光   是青春的金色   或许也是欲望的鳞片
当然东湖所能允诺的   远不止这些
只是人的器局很小   小如掘地的蝼蚁和赴火的飞蛾
人束缚于自己的记忆和激情
放大了在某个空间的感观
东湖水深   不会在乎这些人的体验
湖底的大鱼   或许在寻找氧气
有的湖蚌已经终老   尸体被水波推到了岸边
还有饥饿中的苍鹭   就着湖边的夜光
在专心守候今夜的食物
可能是一条倒霉的鲢鱼   也可能是
一条生活在困境中的胖头鱼
东湖之大   正是在人去之后吧
人去之后   湖   才回到了湖的本义
而作为我之个体的东湖   是从秋天开始的
只是一个小乡巴佬能与一个巨大的城中湖相契
并没有任何优先性可言   恰如东湖秋天微小的萤火
只能照亮身体所及的一块地方
明   是看见   灭   是归于晦暗
纵使看见   也不免有诸多错觉
或是主观一厢情愿的联想   和知识无关
不过是感性之近于本能的日常生活的分泌物
它从武汉大学的凌波门开始   一眼认识了
悬挂在秋风中的坚硬的梧叶   蜿蜒于湖边
像水边的火  像乡下的篱笆   勾勒出东湖的边界
我并不认识对岸的梅岭   更不知道以后的岁月
会时不时一步一步走进去
去摘树根上的蝉蜕   并看到树枝间挂满了
白鹭和红嘴鸥干枯的尸体
那些张开在树枝间的白色的飞翔
很励志   但也很虚无
湖水在眼中皱缬   似传来柔软无言的抚慰
我看见成群的椋鸟整齐地站在电线上休憩
更看到椋鸟的军团   像一阵黑色旋风
卷曲在东湖上空   如想象中妖怪的出场
在寒冷之中呈现   并烟一般消失
湖边的渔民   一边用红砖搭起的灶
煮鱼和萝卜   一边用气枪瞄准   打湖中笨拙的野鸭
东湖的冬天很热闹   一批批候鸟过境
鸟多于人   人不是主角
候鸟走后   是雪和冰   它们有寒冷的普遍性
我的脚步   曾经冻结在那里
但也和冰雪一起   消失了
但鸟的身影和叫声   没有一刻消失在东湖的空中
自我居住于湖边   做了翠柳边的一个有户籍的市民
虽经过了这么多东湖的四季
但也乏善可陈   铁打的营盘   流水的兵
在这里   我就开始去殡仪馆送人
然后回来   并居住着   那些人被生活剔除了
但湖水无知   它自身只变化着
并无知于这些变化   只顺应着
我无心讲述一个个个体的故事
因为讲得再多  东湖不知道
它也无心了解或者知道
所历无非人事   它只是每每被动波及
这些事也像烟和水   升起   而后消弭
和湖水的经验并无二致
我或许可以说说一些事的一鳞半爪
像省博物馆到省文联的一条水泥小路
旁边是东湖小学   14路公汽在树荫下喘着粗气
湖北日报的大铁门   打开和关闭
都有意识形态的底气   但过了这条路
就到了东湖   水泥的界线划得非常清楚
草木归于草木   丘山归于丘山
江郞才尽的诗人在湖边郁闷地散步
没有什么可以激发灵感
报社身患癌症的总编辑   在清晨六点的湖边怒吼
愤懑于天不假人   这或许就是天意
黑水鸡在湖中自由地鸣叫 
一只翠鸟   像被自己的长嘴指引着
飞离了隐身的树枝   而东湖小学的学生
像一群鸟在观看日出般观看升旗
城市和蜂巢和蚁穴   区别并不太大
湖对岸的磨山   像乳峰一样挺起来
湖水如乳汁四洒   将城市喂养
这或许就是文和野的区分吧
东湖总是野的   它随时能被整合和调动
能进入的   都是经人允许过的
门票作为凭证   都一一被撕了下来
但东湖   只是水的世界   山的世界
鸟的世界   昆虫的世界和鱼类的世界
人是客   因为人要离开
不离开的生命   才是东湖本有的
是它的常住民   生死于斯   不用礼仪
爱着东湖的人   终是无益
东湖时时因人而变   它的好脾气没有语言
但也不需要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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