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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广友:云岭东路上的天厨味精厂
新邑荒凉。他踏上石阶(埠沿), 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完全是个 下意识。人们总是要走上埠沿的。 何况,路面还很芜杂,像仅仅 是个路基。丁字路口扩大了格局, 甚至是翻了个儿。有新鲜 的泥土出现,和一些砾石, 扒平着,有些堆着(毫不起眼地), 或翻卷起边角,露出赭褐色的 底子。在太阳下,放射出 还很谦卑的光彩。甚至是沆沆 瀣瀣的,那么,有些地方就会有 积水。可在整个潮湿地坪的 泥土中,赭色部分像是埴土, 仍旧给丁字路口带来了新生。 过路人经过这里,看到丁字路口 的西北朝向,离去埠沿几米远, 有一个摊子(箱),紫色的硬木, 雕壁、门板,古色古香的铰链和 锁子,生出一种做旧的怜惜。 像是一个中心,标示着此地的 新气象。过路人一看到它, 就记住了这个变迁。有一阵子, 人涌过来很多。在紧对着摊箱的 西南向,67路公交站头的岗亭前 也摆出了几个摊箱(规模较小), 卖大饼油条的摊主穿上白色卫生的 褂子。人们纷纷绕过去,都排着队 买了一份,攥在手里,边骑着车子 离开。仿佛他们是新路口带来的, 身上披戴了新奇的光彩。 有一辆公交车空停在路口边上, 它的白色烤漆和车厢里的椅子 (车厢们是开着的),在晌午 眨闪柔和却炯炯的目光。 让人一看,就恍然明白。于是 他踏了上去。埠沿很低,埠立面 贴着小块的细长方形釉瓷,颜色 丽白,有些地方还粘上了黑泥。 釉瓷沿东西向,向两边贴开去。 向东过去几米远后,就无人注意了。 西首,则是67路公交站点的终转 调度室,像是有个人坐在里边。 指挥室外面的生铁栏杆是墨绿的 空心管道,用来排队时维持秩序。 或仅作为一个象征:这里可是一个 终点站!太阳暖暖地照在杆背, 开始有些发烫,但空气里仍闪耀 一丝清凉。67路终点站朝里边 缩进去不少,在向南递进的弯里, 修出来一个候车道。进站的汽车 泊在崭新的沥青里,仍显得有些 仓促,紧张。候车道一出埠沿, 就紧扭住云岭东路。对过工厂的门口 及路沿线,有一大丛夹竹桃树, 墨绿叶子里堆满了厚厚的尘土。 沿路一直向东赶去,沆沆瀣瀣的 路面忠心地跟随,像一块扭股糖, 也将独自向东滚过它的深处: 清晰的榆树守护着郊岐,一段篱墙 和田野,慢慢消失在了幽深的青冥里, 却露出一间红色的小屋子。 而前面提到过的那株夹竹桃对过, 紧挨公交站,候车道身形逐渐 变薄的尽头,出现了一些大叶草丛。 先是零星出现,可随着视野的 扩大,那里有一大片的开阔地, 一眼望去,嗬!规模比公交站头 要宏伟很多:谦逊,原朴,深刻。 苗草一丛丛点缀于开阔的大地之上。 有两个特别大的丛朵,植在了 赭红色的陶盆里,陶盆边碧绿 的叶丛深处,横卧了一根巨大灰白 的水泥圆柱,在晌午润绿温柔 的时光里,持续生出温暖喜悦 的呼吸。风刮过,迎着草丛的 起伏,天厨味精厂井字形的大门 赫然屹立,令人稍感错愕,又随即 恍然顿悟。这是九十年代末期, 已砍掉了工厂前面的大片夹竹桃。 过了些天,天厨味精厂就露出了 它应有的面目。时间疾驶着, 他觉得自己已立在了埠沿上。 路口仍在发出新的光彩。沿着 冒出头的候车道往西,和丁字路口 新楔拢的嶙峋的柏油路暗了下来。 阴郁的路面偶尔露出原来的风貌。 仍保存着忧郁灰白的纹路,这种 保存逐渐成了生活习惯。走在 阴天里的人,有时欲从无际的 茫然里走出去。焦急哼唱着。 看到自己志士的影子,复投于 阴天白色的影子上。阴影覆盖着 阴影,过了桥。打着无数钉结 的云岭东路仍有好一段,才抵达 丁字路口。人行道和车道已合在了 一起。紧挨南面埠沿的一段旷野, 绿草如茵,浥出白日阴天里的清亮。 它有一个巨型球场那么大, 长长的界首有深入的腹地。 在二棵榆树的间隔里,紧靠低矮 阶沿停下,等待后面跟上来的人, 去赴一个白日的宴会。埠沿于是 偶尔热闹了一下。那个从云岭西路 赶过来的志士,却并没有在路口 看到他人。白日的阴影仍在无穷 扩大,单薄忧郁的路身拉长着。 榆树瘦瘦的茎杆,在白日的清凉里 弯曲,和旷野、窄边的埠沿、道路 苟合着。于是你问:它们在此地 第一次珍贵的契合究竟发生在何时? 榆树无言。而间隔中,弯曲空旷里 的草坪就像一面镜子,照出 柏油路面一辈子的贫瘠。路左边, 低矮垂首的灰色水泥屋子,正向 桥头引颈匍匐而去,和路一起蒙尘。 在河边,终于跨上桥厢—— 徒然露出无辜体魄。在白日的 阴影里,不断凝固成如其所是的 事物。而丁字路口,泥土仍 在露出它细琐忧郁蒙尘的座基。 行人三三两两,就如同仍在继续的, 卷去复来的,沙砺的掩蔽和刨出。 此刻,他立身的公交指挥室前的 几平米釉面地坪,就像是 白日汪洋中的,结实的颤栗的 岛屿。让人自觉迎上去。现在 是九十年代末期。摊箱、栏杆、 白色公共汽车,都在晌午的阳光里 形单影只。景图仍在变幻。 道路之犹疑,归宿,仍中心俨然。 唯有天厨味精厂前的草苗、陶盆、 卧柱,仍在正午精细有情的飓风里, 一遍又一遍,温柔地 吹拂着大地深处裸露的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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