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这世上的一切被你照耀
你躺下，眉角挂着燃烧的余烬
向苍天一哭的嘴唇，逆风呼喊
召唤远方的陨石，被你熔铸成
爱的禁忌。
而那些在泥中摆动着计谋的
在电线杆上对表的
在暮色中停止干涸的
在老年期看见下一个纪元
在岩层中苦心孤诣、在池塘中皓首穷经的
为着一个深处的秘密
在洪水之前，在你的光里，亲吻你
这世上的一切被你照耀
拎着酒瓶的，被你点燃
荒野里，坐在木头上看着落日熄灭的
和过往的冤魂干杯
他喝光了一个行星的宿命，被你照耀
他在土壤中写诗，摸着尘埃的呼吸
像洄游的鱼，逆着时间之水
被河流溺死，从高崖上坠落，
被渔人捕捞、吃掉，
在浪花上跳舞、大叫、穿越
他在血管上刻下你的名，在水下行走
这世上的一切被你照耀
隔世的泪水，失眠的草茎
跪在树枝上、背负尘埃的手指，
从转瞬即逝的电话铃声中跌下的风
粘在自行车辐条上的杀手
被你的光芒照耀
口袋里发烫的水晶
小茅庐里著书的蚂蚱
在云朵中扔香蕉、没坐过三轮车的灰鸦
大雪中以打铁御寒、用胡须垂钓的诗人
这世上的一切
被你照耀
在夜里，它们一一
吊死在新鲜的树桩上
被你照耀
贰
第一次坠落发生在十二月
他一脸疲惫，从满是尘垢的乡村汽车上下来
南方的鼻子有些感冒，暗淡着
在三岔路口，世界变得潮湿
爱的星体缓缓转动，散发出生活平庸的现实
在乡村，一段长久无人的路上，他听见
有什么东西在耳中坠落，轰响着
直到枯草盘错的尽头
你骑着蝴蝶，刚出现就在水中消逝
蜜蜂们试图打开爱的手掌
一颗无花果在嘴中，被咸腥的唾液淹没
爱的藤蔓，将蒙受现实无端的羞辱
他沉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口袋里最后一根烟，无数次被点燃又熄灭
忧郁的嘴喷吐出缭绕的一片
粘稠的青云。
鸟雀在枝头众声齐唱爱的弥撒
往事已衰竭，在追忆的门中，午夜的枣子
一个又一个坠落，在水中腐烂
他在沟渠边的草地上停下，看见你的坠落
他不断向前又折返，来到这棵枣树下
蜘蛛盘坐在草丛中的叶子上
被自己吐出的云雾缠绕着，向虚空坦露出自己
他全看见了，他不说话。
叁
一些遥远的事物被爱上，死去的
被泪水听见
他坐着云，爱并想念闪电
在指缝里，在人生清冷的静默中
脆薄的楼台，恋爱的蜘蛛
水中的螺母吐出大团大团的
一个漫长的等待，爱的毁灭的呼吸
于是，死变得莫测，生则迷失在爱的丛林
且愈加难以估量其毁灭的刻度
你的鼻尖闪烁着冬日的微光
一些燃烧的事物被灌溉，流动的
注定干涸
在岁月中，如同火焰逼近他的额头
你亲吻星群，改变树木的年轮和纹理
而爱流动，有羊群走过天空的蹄音
在雾中，一首诗被吟诵，被赋予节奏的
在口中坍塌
你的面容剥落，又被雕刻在水上
他将再次与自己搏斗
一些逝去的被等待，而爱已脱穗
化作现实的余烬
饥饿收割了正午
麦茬不断围拢着乡间阴暗的天空
田埂上，用来浪费的时间越来越少
借着草木枯萎之力，一群雁雀飞过
延伸向遥远
他坐着，在灰色的上衣口袋里，冒着热气
肆
嘴唇上的灰烬在冬天更厚
一整个下午，我紧紧攥着上衣的口袋
试图把唇上的吻痕焐化
在恋爱中的蜘蛛被活埋之前
草丛里吹奏着冬之弦，十二月中旬的节奏
你的发稍有些忧郁？滴着词
号令每一个函洞、土桥和泥中的风暴
递送一车皮一车皮的燃烧
昨夜的南瓜，还剩半个在厨房里
它将鼓满嘴唇的风帆，向往世投降
而时间是一场误会，我们所坚信着
并引爆青春作一生去求证的
也终将被一个冲浪的鲤鱼写在水上
它说，生命是一个错误，它们徒劳地坠毁在
爱的大气层。
在乡村的下午，我再一次踏上儿时
到边界之外学习时的路途，它灰暗着
我要向远方的物种索吻
而伐木者在树下，刚站起来就腐朽了
一块雨中的玻璃。
木屑从生的锯齿处
变成遥远的词
粘在他的白手套上，有爱的闪烁
而青春燃烧之后的灰烬已经结冰
在你的嘴唇上越来越厚
以死一般的速度向他生长，要和他准备
下一次更长久的攀谈。
伍
齿间刮起无头风，人努力逝去
野草在水中，燃烧的成为余烬
桥头撒网的，在烛光下编织鬼故事
一月，我在麦秸火的烟囱上走动
倾听云朵的积聚，在雨中看见
它丢下一些肢体，又在
锅炉翻滚的液体中淬炼着
一个烟雾迷朦的你。而我和你说话：
“死是赞美。”是吗？“而生风的丛林……”
果子在夜里烂掉，它们爱你
与你暗地里的哭泣。你被舌头记住
一阵冰凉的感激
一只雨中的青鸟在林间，在你的衰老中
翻飞。有时又落在瓦上
观看一个人的死去，另一个人笑靥如玉
它和我攀谈，递来你的讯息:
“爱的欢喜，”它说，“不过是为悲哀助兴。”
胃里的冷苹果迎风燃着，人走来
又迅速散去。鸟雀在空中游戏
它衰老了，泥泞中相互打着招呼
在大雨中，为爱与被爱者筑一座土坟
而雨的道路仍走着你我，你看着我，头发淋湿了
身后是天边低垂的暮雨。你和我说话:
“生是赞美，”是的，“告别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