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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昌耀:头戴便帽从城市到城市的造访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4-07-25  

昌耀:头戴便帽从城市到城市的造访



从城市到城市
我以铲形的便帽向着沿途的城市致意,
而不只以胡须。系好背囊
我已加人S市的浩荡的午潮了。

不知太阳从何处升起又向何处降落。
不知风从何方吹来。
但我知道渔火与龙骨发育的土地,
黝黑的河流盖满色彩斑斓的货船了,
而老街镶嵌的古井意兴阑珊,那里
涮净的马桶排立石栏形如古风淳朴的酒罍。
暑气在我的长发云蒸了。
我比长发女人更能体验日子的热烈。

我开始寻找一条小小的弄堂。
寻找一位被岁月埋没的诗人。
他在蜗居推演八卦研讨命运开凿淘金之河。

这个世界再没有向导能够为我指明这块门牌了。
他们不喜欢我的便帽。这里不记得便帽。
然而那头戴便帽的一代已去往何处?
感觉眼中升起一种憔悴。
我的便帽也蓦然衰老了。
从脸孔似的面具直到面具似的脸孔,
从岩溶似的屋宇直到屋宇似的岩溶,
艰难的跋涉属于心理的跋涉了。
我从风景似的广告走向广告似的风景,
花匠仍以例行剪修着每日的缺少激情的花篮,
无意旁鹜。没有什么还会在花蕊上闪耀了。
他们不喜欢我的便帽。

现在我重新体验缺少激情的生活的劳累了。
难道花匠、城市与便帽之间会有一种血肉联系?
我猜想这定然是一座歧视帽子的城市了。
那么谁还记得土耳其诗篇《关于便帽和呢帽》?
那么谁还记得诗人希克梅特每周六天头戴工人便帽
骄傲地走向土耳其城市大街?
诗人梦想着自己将占有两千万顶呢帽。
那是一个护卫花冠如同生命的乐观时代。
那么谁还记得有过一代纯真而可爱的遗老?

我想起一群青年为矢志远投边荒的朋友饯行,
行者噤声,送者失语,举觞投箸不能尽,
席间有着萧萧易水的寒凉。
我恍若自己就是那位决计西行不复的壮士了。

而那时我寻觅的隐士以电声向我传送他的歌吟了。
他引领我穿过迷宫似的街区,
为我打开铁栅防盗门,再打开二道板门。
我探询主人会不会因为我的便帽而觉遗憾。
他全无保留地赞美我的便帽并称誉我狂放的
发式及胡须。我们同声大笑脱掉鞋履步人内厅。
这是一间被主人精巧藏匿着的蜗居。
他的夫人已将甜羹一碗一碗盛放桌面了。
是晚有一次沙龙式的诗人聚会。
不久他们都陆续光临这间书斋。
从诗人的握手我才真正觉出进入城市的快乐了。
于是我以铲形的便帽频频致意。
我讲给他们便帽的故事。
他们说那时还有聂鲁达、勃洛克、马雅可夫斯基、洛尔伽……惠特曼。
当然还应该有S.M.阿垅……
A国学者W侧转他那列宁式的椰果似的脑颅,
讲说彼岸他的北美大陆正在兴起希克梅特热。
而我插言说早在五十年代我们就已热过了。
硕果仅存的一代只是惟一的我们。
苍弯之下未必还有比这更值得一记的恳谈了。

从城市到城市
我坚持以我铲形的便帽向着沿途的城市辞别。
除此而外还能以何物展示我们高贵的平民精神?

习习夜风中商界林立的旗帜潇洒地飘展了,
喷泉广场的金属旗柱以峻急的嗡鸣竞相呼应,
我记起西部荒漠疾风催生时的凛冽了。
而我的胡须作为不凋的草木已在车轮摇滚中进人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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