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咏叹
不要怨恨任何人。不要降低你的蜂巢
蜜蜂不会带着沮丧
奔向它的花。
原谅你沉重的水桶。如果
你向山顶走,背负就会变轻。
一阵从深谷吹来的风换下你目光里
刚才的风景。
挑选你的遗忘。挑选
你新的笔记本,署上你的名字在祝福中;
在你栽下的种子里清点欠下秋天的债务;
在孩子和男人的脸上看到惊奇和
钟表的走动;
在你被痛苦呼喊成麦浪的地方收割
——如果你理解谷仓的宁静
意味着什么。
建材西路
妈妈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出门,
三棵杨树走在路上。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三棵杨树走在路上,棉花小狗
跟着她们。木头鸽子骑着柳絮带路。
没有人感到吃惊。清洁工在跳扫帚舞
一辆公共汽车央求
扛着站牌疾奔的退休老人停下脚步。
三棵杨树手拉手,骄傲而碧绿
风把她们干净的布裙子吹得闪闪发亮。
那是妈妈带着她的两个女儿
走在西三旗建材西路上。
诗人
你在灯前写诗,夜是你扩展的影子。
你思索
像一盏灯招来四野飞舞的昆虫。
豆娘,红缘夜蛾,金龟子
在灯罩上撞得丁丁直响。
白昼,你是一棵为赤蛱蝶所深爱的苎麻
被它那大自然所诞生的热情吃掉;
夜晚,你是一只扑向光明的翅膀闪闪的青蛉
为恐怖而猛烈的火舌所吞噬。
诙谐曲
所有我听到的,都属于我——弹奏吧
这是大调音乐。
所有我看到的,都在眼睑的打麦场
集合——被风的判断吹去空壳。
所有我渴望的——天啊——
统统支着它们惊恐的长腿
警觉着
准备随时四下逃窜。
诺言
诺言在大路上走。
孩子们画下他庄重的面孔,并恶作剧地
预留下伤口。
你蒙着面纱的未婚妻是
梦想的终结者;
你的伴郎一个叫疑虑,一个是信任;
你的证婚人是一把虚构的钥匙
深知那不存在的锁。
时间会操办你的婚礼,当你伸出
藏在身后的手:
《圣经》,或者——
匕首。
于是,我写下
蔷薇,野豌豆,刺柏
还有半人高的冬青,以及蝴蝶兰和月季。
独自在幽暗的房间呆了三天
门口的阳光多么刺眼——
可以再数一遍:
蔷薇,野豌豆,刺柏
半人高的冬青,以及蝴蝶兰和月季。
那在毁灭中诞生我的
——我怎么能停止爱你?
黑格尔之噩梦
我发现了仇恨的力量。
我发现了它提前挖好的墓穴。
藤对树的绞杀会出于“自然”的正义?
它显得太老实温顺了!
我发现了胜利的可悲。
我发现了失败的必然。
可以拒绝树或者藤的香火牌位
可以是苔藓在低处发绿。
崇高的蚂蟥饱吸鲜血,事实是
——大地从不缺少践踏它的脚。
但在我的眼睛没瞎之前
让我每年都看到一寸高的草柔弱地钻出地面
让我看到它怎样被历史秩序的割草机剿灭
让我记住它被削去脑袋时的痉挛。
我的这一个
每个成人的身上都有一个死去的孩子。
无数个孩童就这样失踪:在某个夏夜之后
或者一栋房屋的拐弯处。
他们都去了哪里?
一些茫然的身体换了人。
拆下童年的篱笆,荒芜的草
占领了园子;蛇在他们的腿弯处做了窝。
可是,和我的影子捉迷藏的这个——
我要说:
保持天真的笑容,在你干净的脸上;
保持你不懂算计的十个手指
用它们抚弄毛茸茸的风;
相信太阳落下又能升起这样简单的道理;
相信两朵花都很美,但泥土更美;
相信一把外祖母用过的尺子——
在那上面刻有把你找回的咒语
——老橱柜的门,结蛛网的窗棂
留下了新鲜的鞋印和雨滴;
我的泪珠大得足够照见你:
——就在刚才,你来过。
黑洞
(新闻:半人马座A星系超大黑洞
喷发粒子流。)
多么遥远啊!但距离就是道路,
至少人们曾经栽下过
出发的树,在某个被记忆的日子;
作为绝望的证明
流星用它的坠落丈量过夜空。
距离的两端各有一个深窟
吸引使它们灿烂喷涌
对隔绝的反抗让它们弯曲:
思念以光速冲向对面的喷射层——
一百万光年,它们之间遥遥的路途。
比两颗心的距离长
但比孤独要短。
而在今天清晨,我看到一只喜鹊飞向
另一只。树和草地绿得耀眼
像是对它们的赞美——有一刹那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湿润,窗下的
苦丁菜努力对我举着它细小的花——
我想跪下来亲吻、歌唱
宛如粒子朝着黑洞的漩涡狂奔
——我不知道所有的这一切
都是因为什么。
或许
或许,应该在荒地种一垄豆角,几棵苹果树
有一些晒黑的手把它们点亮;
应该有满嘴的沙子硌碎牙齿
就在那个时刻你认出生下歌声的喉咙;
祈求这样的光荣——
被所有折磨过你的东西说出。
为此,你可以继续你土里的深刨
在那充满着谎言鹅卵石的国度。
偏爱
铁匠最钟爱的是一块烧红的铁。
我知道你偏爱的是我。
砧子告诉过你我的柔弱了吗?
——举起你的铁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