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敏斯卡：诗十首

泅渡 译



一小滴血

一小滴混合空气的血
一首诗
一点面包屑
些微晨光
你生命的一瞬
还有什么赐予我


一幅城市地图

这个城市是一幅爱的地图
在这条街上你遇见我
这里雪把我们的嘴唇联接
这里我们告别
你久久目送我
这里我们的道路结合
我们的手找到家
这里我在病中奔向你
这里我最后一次载你
这里你曾躲避我
这里我将不停寻找你


区别

告诉我希望与等待
有何区别，
因为我的心不明白。
它不断地在等待的玻璃上自切，
它不断地在希望的迷雾中迷失。


和解的时刻

手握白日的灰色薄饼
因为和解的时刻到了

让和解归于
苹果与小刀

树与火

日与夜

笑与哭

虚空与身体

让和解降临

孤独与孤独


我不知道日子如何飞逝

我不知道日子如何飞逝
我不知道生命如何飞逝
并终结于一个词
如结冰的湖
冬去雪融
太阳露面看到
冬天过后
大地上的伤疤
你的坟墓


我出生

我出生
并死去
我不记得别的事
或许一条绿河
一棵绿树
绿眼睛
如此多的纷扰
如此多的遗憾


会被回应的祈祷

主啊请让我大大受苦
而后死去

让我走过寂静
连恐惧都不留下

使世界继续
让大海亲吻沙滩如从前

让草长青
好让青蛙藏匿

好让人将脸埋入其中
为他的爱人哭泣

使白昼明亮地升起
仿佛不再有痛苦

让我的诗清晰如窗玻璃
被黄蜂一头撞上


在诗的门口

在诗的门口抖落灵魂上的
灰尘和恨的粉末
搁置激情
以免染污词语

独自步入这空间
万物将以柔情包围你
引你走向黑暗
仿佛你已失去尘世的视力

在那里被命名的一切都将归来
站立在光辉中好让你我
能找到彼此
就像迷失在雾中的两棵树


词典

多少诗沉睡于词典
像针一样埋在干草中
多少诗人还未出生
卷入紧密的愤怒之网
多少温情的自白
多少侮辱
多少虚伪

还有未被探索的
杳无人迹的
寂静之荒漠


在医院

走廊里一个将死的
老妇身边
无人看护

盯着天花板
已有很多天
她用手指在空气中书写

没有泪水没有悔恨
没有双手的扭动
没有足够的天使值守

有些死亡守礼且安静
像是一辆拥挤的电车上
有人让座


*卡敏斯卡（Anna Kaminska，1920-1986），波兰诗人，翻译家，文学评论家。她被誉为波兰“重要的宗教经验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