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 译
她生于此的城市——埃伯费尔德——以及那座古老、神圣的，她死于此的城市——耶路撒冷——对她作了这样的评价：人们曾称她为咖啡馆文学家并且把她赶进沙漠。她也在苏黎士生活过，在此剧院（这是其伟大的业绩之一）首次上演了她的仅仅只能上演两次的剧作《阿图尔·阿诺尼穆斯和他的父辈》。不幸生活在一个作诗的时候搞哲学、谋杀的时候搞科学的时代，她自称为忒拜王子约瑟。她是一位如此伟大的幻想家，以至于她把乌珀河②变成了一条尼罗河。然而恰恰正因如此她才以一种神秘的方式获得了真实，这当然并非那种作为人的创造的真实，而是那种更高的作为创造本身的真实：即这个星球的原始性。她如同第一次一样观看事物并且如同第一次一样将其说出。此外还有一点引人注目：她是如此频繁地把人当作她的诗歌的对象，如犹太民族的最早祖先绍尔、大卫和约纳坦，但也有她认识的人，如她所热爱的格奥尔格·特拉克尔③，正如人对她而言是重要的一样。她的散文作品——《希伯来人之国》是其中最美的一篇——也包括传单在内。针对她的出版商她写了《我决裂》。《一张旧西藏壁毯》这首美妙的诗首先受到了卡尔·克劳斯④的赞赏，他曾为她募捐并且把她称为现代德国最强烈而且最难理解的抒情诗人。她在暮年写下了她最美的爱情歌曲之一。她是犹太人和德国人。她像一个孩子那样信仰，比特拉克尔更不加不确定，没有他的绝望，但只有从宗教的和犹太人的角度来看待她的人，才能理解她所写下的有关她儿子的话：“我对你的爱是一幅人们可以为自己画出的上帝的肖像。”她是一位如此无忧无虑的诗人，以至于她无所不能，包括戏剧创作——这是某种当今的戏剧家长时间以来并非总能掌握的东西，对此她曾说：戏剧是一种缓慢行进的抒情诗。（若人们正确地领会这句话，对“缓慢行进”像对“抒情诗”一样给予同样多的重视，而且首先将抒情诗理解为埃尔泽·拉斯克－许勒以自己的诗歌所完成的，这句话就道出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她被从德国驱逐出去，但人们不能把她从德语中驱逐出去：在此她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有着如此惊人的语言，以至于任何东西，不幸、迫害都不能将这种语言摧毁，她的语言一再突进到了书本知识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些区域。因此她治愈了时代所玷污的。在德国人迫害犹太人的时候，一位贫穷的、被驱逐的犹太女子同少数其他的人一起——哦同何其少的人一起——拯救了德语。
迄今为止公开的文学活动很少注意到埃尔泽·拉斯克-许勒（列举另外一位重要的诗人吧，比如与里尔克⑤所引发的纸海相比），若这乍看之下使人觉得奇怪，那么可以觉察到的是，一个时代基本上喜欢那些它自以为迫切需要的诗人，并因此恰恰对它迫切需要的诗人们置之不理。除了别的因素——许多别的因素——之外，也许是哲学的不自信对此负有责任，哲学——只要人们对这一黑暗的领域有所了解——不再那么相信自己，而且现在虚构出作为一种素材的文学，仿佛作为一种注意力的转移，以至于人们为了争抢从文学口中掉落在桌子下面的那些哲学残渣而打斗起来，尤其是当一个里尔克那样的人写作的时候。因此一个像埃尔泽· 拉斯克-许勒这样坚实的现象不得不与这样一个时代不相宜，它不留下哲学残渣，仅仅只是纯粹的文学创作，有时仅仅是幻想，有时仅仅是回忆，有时仅仅是爱，有时仅仅是哀怨，一切都是独有的，伴随着狂热的激情——或者它们会变得无关紧要和混乱，当她毫无灵感地写作，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在成本成本的书里。所以里尔克具备更多的高原品质，用于栽培绝对令人愉快，适宜于夏季游客、夏季讲座以及文学向导。他不容易发生雪崩，比她有着更多的水平面，而她是一座比他轮廓更为鲜明的山脉，天性如同火山，有着更为陡峭的悬崖和更为高耸的顶峰。两种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的风景。这一时期的人同样不知道怎样对待卡尔·克劳斯，他曾为她着手做了一切，他，一个巨大的语言的力场，所做的恰恰并且仅仅是时代所不想要的，即绝对的事情。因此埃尔泽·拉斯克-许勒属于卡尔·克劳斯，她把她那些最美的诗篇——希伯来叙事曲——献给了他，她称他为红衣主教，她分享了他的命运：不流行，不为大多数人所知——没有比这更为美好的命运了。只有不可能成为时尚的，才能一再被重新发现。
所以，这也很自然，埃尔泽·拉斯克-许勒的诗歌、散文、戏剧和书信的编选者恩斯特·金斯贝格立即达到了超过600页的成果：这位女诗人必须得到介绍，她在德国是如此严重地遭到遗忘。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能在这本书里找到。另外还有埃尔泽·拉斯克－许勒的一些图画和照片。在这本精心制作并如范例般出版的书的最后，是一些重要的见证以及对这位伟大的女诗人的回忆，对这位有着常常是如此奇特的幽默感的奇异女子的回忆（她曾对格哈特·豪普特曼⑥如此说，他看起来像歌德的祖母）。
注释：①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1921-1990），瑞士德语剧作家、小说家，其剧作《老妇还乡》（1956）、《物理学家》（1962）等曾在中国上演。②乌珀河，流经拉斯克-许勒出生的城市乌珀塔尔－埃伯费尔德的河流。
③格奥尔格·特拉克尔（1887-1914），奥地利表现主义诗人。
④卡尔·克劳斯（1874-1936），奥地利作家、评论家。
⑤莱纳·玛利亚·里尔克（1875-1926），奥地利诗人。
⑥格哈特·豪普特曼（1862-1946），德国剧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