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迪特·索德格朗
她爱不能给她带来好运的诗歌,
她坚持爱没能给她带来好运的诗歌,
直至她短促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也曾拥有真丝内衣和法国香水,
但她把它们全兑换成了方格稿纸,
为了贫穷而高贵的诗歌写作。
她的情欲也像北欧的春天一样强烈,
但她把它们全倾注在了诗歌的身上——
诗歌比一个男人的肉体更值得信赖。
她爱那些字母、单词和句子,
她爱那些温热的字母、单词和句子,
它们汲取了她黄昏的泪水和黎明的血液。
她持久地爱着她的瑞典语言,
直至它们也幸运地传染上肺结核,
直至它们以诗歌的名义夺走她31岁的躯壳。
在书房里
在我书桌左边的抽屉里,
德彪西午后的牧神沉寂,
恩雅和席琳迪翁暗哑,
他们混杂在南来北往的车票中间,
与从吴桥买来的魔术扑克牌为伍。
而我那耻于见人的本本手稿,
被压在一摞明信片底下,
我已回想不起都写了些什幺。
在我书桌右边的抽屉里,
居住着这样一些小零碎:
钳子、橡皮、插座、电池,
螺丝刀、火柴盒、打火机、电灯泡,
钉书机、双面胶、松紧带、曲别针,
米尺、夹子、改锥、硬币,
它们是我日常生活的必需,
它们像保姆随时听我招呼。
这就是扑扇在我双肋的两翼。
在随手拉开抽屉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感到踏实:毕竟音乐已融入世俗,
毕竟,我已把所思所想留在了纸上,
毕竟,我依靠写作生活到了现在,
毕竟,我拥有那些小零碎,
它们使我从现在生活到未来,
依靠它们的叮叮当当声,我就能飞起来。
另一个人取代了你
我不能肯定是不是另一个人取代了你。
或许是一个更大的空虚,往前一直延伸到渺渺未来,
向后尽可追溯至遥遥往昔。在另一个时代,
在另一片土地,是一个人的苍茫传奇。
“我们怎能将跳舞人和舞蹈区分?”*
谁又能够把灵魂从肉体中剥离?
那取代你的是整体———这只是同一种爱的残忍说法,
更辽阔,更深邃,更强烈。当然,你的性被包含其中,
作为同谋者、原住民和最恭顺的仆从。
从孤独像冰刀刺中我心脏的那一刻,
从你的生命经污浊生活的濯洗愈益冰清玉洁的那一刻,
从我确信你的幻影不再莅临我的不眠之夜的那一刻,
一切都不同了。你的小小翅膀扇动在落日一侧。
而我已无师自通治愈了我与生俱来的顽症———
那曾把我们紧紧裹在一起的堕落的暮色。
一度我们称它为享乐之源,现在它是被妆饰的恶。
“是不是要做一头幸运的猪?抑或是
假扮一个清醒者混迹于现政府?”
我选择:让另一个人取代你。首先取代你的肉体,
然后是你的记忆———以另一个时代的天空,
另一片土地上的霪雨。以一个人的传奇取代你,
以一个人的晦涩的存在取代你。取代你同时囊括我,
在我放弃一切皈依一切的这一夜。
*叶芝《在学童中间》一诗中的句子(傅浩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