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 译
高曾祖父们*
我为什么画道线?
这线能:
用手触碰
你能在上面放棵树
你能弄湿它
你能躺上去
你能闭上眼睛,不去看它
你能在美术馆里
带着儿子在上面散步
你能用右脚踩
在它的某段上,你能用右脚踩
在它的另一段上
并说:从这
到这
你能把土压在上面
然后吃麦子
你能意识到没有麸皮
你能说,每个菱形都
由线圈成
你能在美术馆一头大叫
廷卡纳,你在哪儿?而
廷卡纳在美术馆里回喊:
我在牧羊,我在牧羊
于是声波触线。
这线不能:
用作食物
佐料
没有属性
没有裂缝
吱嘎作响
如果你把它戳进地里
想叫它发芽,它不会发芽
它没有午前午后的
意识
它不含氟化物
没有逻各斯绑定在
它的腰上
没有逻各斯套牢它的颈部
它不卷绕
不滴下
蜂蜜
你不会误认它为
欧文·帕诺夫斯基*
你不能在桥沿边
走着她。
你能和你不能之间的关系
是艺术,
因而这线是艺术。
*此题“great-great-grandfathers”直译是“高曾祖父们”。但我一直有想把它译成“双倍伟大的祖父们”之冲动。因为在神秘主义文化体系中,有“三倍伟大的赫尔墨斯”的重要概念,所以如果能将此题作上述译,虽可能是“误”读,但却是极有意味的误读。——译者
*欧文·帕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1892-1968),德国艺术史学家,在纳粹统治时期,他主要在美国从事学术事业。他在肖像学的当代学术研究领域具有巨大影响力。
死者 死者,死者
那里在大草原*上鸟群掠过,白天被劈成两半
那里骰子顶部是窃窃私语的航船和载着船板的马车从悬崖弹回
那里清晨闪烁如同斯拉夫人的眼睛
那里在北方海狸们互相拍击,再听仿佛死亡的邀请
那里孩子们指着他们青黑色的眼,狂暴地在木头上跳脚
那里,用他们被扯掉的胳膊,他们恐吓邻居们的公牛
那里他们因寒冷而站立成行
那里面包散发醋的酸臭,野生动物的女人们
死者,死者
那里象牙闪亮,童话沙沙作响
那里最高艺术是将奴隶钉在半空中
那里谷物燃烧在广阔平原上以便上帝能够闻到
死者,死者
那里有为鸟类而建的特别教堂教它们如何承受灵魂的负担
那里居民们每一餐都折断他们的桌腿并踏步在桌下的圣书上
那里小小眼球是桔色的,妈妈们被一个个钉成方形
那里马儿被烟炱熏黑
死者,死者
那里九柱戏是巨人们的工具在圆木上擦伤他们油腻腻的手
那里萨拉蒙将被尖叫致意
死者,死者
那里所有的门房都是黄种人因为他们眨眼更快
那里肉贩子被用球拍打死并被曝尸
那里多瑙河流淌进银幕,从电影里进入大海
那里士兵的号角是春天的信号
那里灵魂们高高跃起低声合唱
死者,死者
那里朗读被砾石加强,当我们击打它,便能听到它的隆隆声
那里树木有圈圈螺纹,林荫大道的膝关节
那里他们将出生后的第一天切进孩子们的皮肤,就像切进轻木中
那里他们把酒卖给老女人
那里青年刮擦他的嘴就像挖泥船刮擦河底
死者,死者
那里母亲们自豪,从儿子们身上抽出细丝
那里机车上覆盖着麋鹿的血
那里光腐烂,破碎
那里部长们身穿花岗岩
那里巫术使动物们落进篮中,胡狼践踏在水獭们的眼睛上
死者,死者
那里一个人用十字架标记天空的每一边
那里小麦粗壮,双颊被火吹得鼓胀
那里群群飞鸟有着皮革的眼睛
那里所有瀑布都是生面团的,他们用年轻生命的黑丝带系紧它们
那里他们用木钩打断天才人物的足弓骨
死者,死者
那里摄影术限用于长爆成纸的植物们
那里李子在阁楼晾干,然后落在老歌里
那里士兵们的母亲推车运食品包裹上架
那里苍鹭建造得如同运动家型阿尔戈英雄*
死者,死者
那里水手们来访
那里在豪华府邸马儿嘶鸣,旅行者嗅闻
那里小小浴室的瓷砖覆盖着鸢尾花种子图案
那里食人魔被喂以木制墙面板
那里藤蔓的枝条被灰色面纱裹住因而嫉妒的眼被覆膜
*大草原(the steppes),指亚洲、东南欧和西伯利亚等地的干草原,俄罗斯大草原,吉尔吉斯大草原。
**阿尔戈英雄(Argonauts),希腊神话中出现于特洛伊战争之前的英雄群体,他们因陪同伊阿宋乘阿尔戈号前往科尔基斯(今格鲁吉亚)寻找金羊毛而得名。阿尔戈号后来化为天空的南船座星座。 红色花朵 红色花朵长在天空,花园中有簇影子。
光弥漫,光不可见。
那么影子如何可见,花园中有簇影子,
大块的白石散落四周,我们可以坐在上面。
周围山岭一如地球上的山丘,只是低些。
它们看似极为温柔。我想我们也是,极其轻盈,
几乎足不沾地。我踏出一步,
红色花朵似乎缩回了一点儿。
空气芬芳,清凉又火热。新生命
靠得更近,某只看不见的手平稳地将它们放在草地上
它们美丽,安静。我们全都汇聚于此。
它们中的一些,游向此地时
在空中被推转,切除。
它们消失,再不为我们所见,它们叹息。
现在我的身体感觉自己如在一个火焰的坑道里,
它面团般起身,细雨洒落散入星辰。
天堂里没有性,我感觉不到手,
但是所有事物和生命完美合流。
它们奔突离散,只为变得甚至更为一体。
色彩蒸发,一切声响都像是眼中的海绵。
现在我知道,有时我是雄鸡,有时又是牝鹿。
我知道有子弹留在了我体内,它们正在瓦解消散。
我呼吸,多么美好。
我感觉自己正被熨烫,但全然没有灼伤。
鹿 令人敬畏的悬崖,白色欲望。
水自血中涌出。
让我的形质变窄,让它粉碎我的身体
以致万物归一:矿渣和骷髅,一抔泥土。
你喝下我。排干我灵魂的色彩
你舔食我,似微小舟船里的一只苍蝇。
我的头被涂抹,我看见
山如何被造,星辰怎样生出。
你从我身下拽出你的山顶。看,我站在
空中。在你之内,排干,我的
一切。在我们下面,金色房顶向上弯曲,
小宝塔长叶。我在丝滑的糖果中
轻柔,强韧。我聚拢雾送入你的
呼吸,你的呼吸又进入我花园的神性——鹿中。
再次,道路沉默 再次,道路沉默,安宁静黑
再次,蜜蜂,甘美,沉默的绿地
河沿垂柳,谷底矿石
眼中的山岭,动物体内的安眠
再次,儿童躁动,汽笛中血涌
再次,钟里青铜,舌中的香息
旅人们互致问候,瘟疫强固关联
野鹿行在掌中,雪在闪烁
我看见了清晨,我行色匆匆
我看见虔敬尘土里的皮肤
看见欢乐的尖叫,我们怎样一头扎向南方
托莱多*男子,两个小小的搭车人
景象清晰,花朵羞怯
黑暗铅封的天空,我听见一声尖啸
爱的时刻将临,高大雕像的时光
沉默洁净的雌鹿,梦幻的菩提树
*托莱多(Toledo),始建于罗马时期的西班牙古城。1085年从摩尔人手中解放之后,托莱多成为基督教文化的中心之一。有“Holy Toledo”(圣城托莱多)之习语,今意为“令人惊异的”等。 读:爱 我一边读你,一边游着。像只熊——带爪的熊
你将我推入极乐。你躺在我身上,
撕裂我的人。你让我爱到至死,第一次
成为新生者。只用了片刻,我已是你的篝火。
我前所未有的安全。你是终极的
完满感:让我知晓渴望来自何处。
无论何时在你之内,我便身在温柔墓穴。你砍斫,照亮,
每一层。时间迸出火焰,又消失无踪。我耳闻圣咏
凝望你时。你严格,苛刻,具体。我
无能言说。我知我渴求你,坚硬灰钢。为你的一次
触摸,我放弃所有。看,傍晚的太阳
正撞着乌尔比诺*庭院的围墙。我已为你而死。
我感到你,使用你。折磨者。你连根拔起我,举我为火炬,
永远。至福涌流,进入已被你摧毁之地。
*乌尔比诺(Urbino),意大利马尔凯地区一座城墙环绕的城市。保留有许多风景如画的中世纪景色和文艺复兴历史文化遗产。
兔子 群蛇背上长着聚乙烯质的肩
体内携着绿莹莹青杏。
他们日夜给弗罗伦萨的银行写信。
兔子们前仆后继穿越尼罗河
大量溺毙,这样一只兔子终得越过。
它们中的一只用力吸气说到,“我在吸气。”
它们中的一只喝着水说到,“我在喝水。”
它们中的一只跳到鼓上像头圣牛
说到,“我的鹿角在哪儿?
即使我是只兔子也该长它们吗?”
一个兔妈妈扔了株迷迭香
幼芽在他头上,谁能说清
这是愤怒中所为还是出于爱?
它可以照此理解:
从那鼓上下来,你这兔子,我们会爱抚你的。
但是兔子待得太远。
兔子吃着它浸在番茄酱中的爪子
舞蹈得像只老虎。
他的眼睛上蒙着“绷带”,
耳朵上打着耳钉还有蠕虫,鼹鼠,星星们
被用绳子系在鼹鼠的腿上叮当作响。
他在鼓面上蹦跳,滚落下来,砰!
他去到天堂说,“这里不够温暖,”
他跳了出来,砰!他开发出污点
他通过它们喷射像一把水枪,
因此所有的书都湿了,翘弯,
被浸泡,它们只好无条件投降了。
兔子生出苍天,可怕的分娩痛苦,
太糟了,它们把亚历山大图书馆置于
火上。少数人系紧他们的驴子
嚷到,“该死的蠢兔子。”
基督 如果我吃妈妈,鱼会把已在我喉咙里的
她撕碎。我最好把她挂在
枪上。让她招展得像面带着湿脚的旗帜,
背着小包袱的男孩在睡着前
想到。很长时间他完全无
梦,然后他突然看到基督是怎样吃球甘蓝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说道。你为什么不让
球甘蓝安宁?基督不知该怎么办,
此前从未有人就他的绿色植物谴责过他。
那我该吃什么,他说。我们去打猎
背着小包袱的男孩说,毫无疑问你会
捉住只兔子。他们出发了。从基督肚子里
流泻出的光暗淡下去,他们
开始绊倒在石头上。我不熟练,主
说,我从没捉过兔子。让我来吧,
背着小包袱的男孩说,可是
光消失了。基督吃下了另一颗
球甘蓝,光立即回来了。
你骗我,男孩说。光应当
自己发亮。你要是不能变得更好些
兔子就归我一人了。如此的亮以至兔子们
都像假日。一只给他们眼睛,
一只给鼻子,这就足够了,因此谁也没死。
青金石 我和诺斯替教徒们*呆了一连三天。
白色蝴蝶翔于玫瑰之上相互驱赶
众蛇滚扭彼此吞噬。
这里,就像在那边。人们出生死去。
我们把手放在他们头顶。只有我朋友们的头发
在那里长得更密。人类会秃顶吗?
我遇到的山猫们告诉我他们来自达基亚*。
穆罕默德缺席。这就是为什么有洞
在地球的腹部。令人惊奇的
肉欲曲线!肉身的团块
被精神充满,一个无穷大数的船队
张着白帆。它们正为石油远航?
一个人不该想象各教派会亲善
彼此。党徒们啃食猴子
而猴子们向国王扔香蕉。帽子与锅一体
亦是同一事物。我记得第一夜我如何
在石上煮肉全然无觉
我用的可能是我的帽子。现在我明白了!
我们头发所缺乃是油。谁仍在环树
堆石!水仍在
大声喧哗当它流淌,皮肤
仍在有力生长。而冲出体外
进入心脏的火车
使受惊的蜥蜴们跃离铁轨
因此一件紫斗篷几乎遮住了天空。
没门,我说!它是蓝的。我翻转身肚皮朝上
射击天空。大地,众多面孔,众多爱
穿过我的生命一一变为青金石。
*诺斯替教徒(gnostic),信仰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的人。诺斯替主义指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宗教运动或团体中所持有的一种共同信念,这个核心信念就是要通过拥有“诺斯”(意为“灵知”,gnosis)而获得拯救,在希腊文原文中“诺斯”一词指通过个人经验所获得的一种知识或意识。诺斯替主义者相信通过这种超凡的经验,可使他们脱离无知及现世。这种知识的主要构成之一就是占星术。诺斯替教的二元宇宙学说及其获救靠知识而不是信仰的信条,是与正统基督教相冲突的。因此,被基督教视为异端。
*达基亚(Dacia),欧洲中部一地区,在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之间,曾是一个古代王国,后为罗马帝国一行省。达基亚人是色雷斯人的一支,也是罗马尼亚人和摩尔多瓦人的祖先。 我是你的灵魂,你的鸽子*
你将我烧尽,撒播各处。
你点燃我,肢解我。
我的鲜花在你之庙宇中,那些
土地的圆形蓝色领域,我死于
其上
渐渐变硬。
你窒息我:我使大地结出果实,河流苏醒。
以痛苦和激情
蜂鸟黯淡了太阳。
你是盗贼,我是你顺从的俘虏。
我在你的靴下破碎。
踩踏我,踩踏我,碾碎、废除我!
其他的虫子也必得饮下。
让我洪流泛起淹没所有的你。
像肥料的最底层,你的废弃烂泥。
你的浩瀚战栗帝国,你
像只羔羊不停摆弄它。
你,温暖我的人。
你,以玉锁链摧毁我的人。
我是谁?我是你的,只是你的,你咬紧我
在齿间。
你撕开我,像非洲被撕离了印度。
我是喜马拉雅山。
只要你注视我,我的海岸。
只要你嗅闻我,我的海岸。
只要你爱我。
哑然静默。
*鸽子(dove),在基督教中象征“圣灵”。 米利娜,我的诗行 我看到它在填装、整理。一个目击者。我
命令金字塔们造我。我不能自已。
我颤抖。并撞上你的柔滑丝缎,双头的
力。我如俘虏陷入你,一匹
我生命最后热情的忽隐忽现的马。你是飞鹰。在你的
崇拜者们的所有血浆中我是那受伤最深,
暴露最甚者。我抚摩你潮湿的双手。
我要杀戮。任何时光三角洲的
丝滑刹那,你的温柔脉搏想望的需要的,我亦渴求。
你支取我,消散我。我遮掩自己四下流溢。
让那充足豪雨降下,让山间客栈、
别处的河流、呼吸的岩崖吸进它们。我将回应以
祷文。以可怕、灼热的火,以便效劳于
你。因此你的轻柔权杖可以折断我的颈项。
慢动作 那么这里,那些火化的人在哪儿?
他们死得像不占空间的薄板?伊玛目*
告诉他们了吗?人们传说:首先你走在
洁白、洁白的雪中。膝盖裸露
然后你跪下。你不知道是什么悬于
上方:耳环,鱼钩,中国
编钟。它叮铃铃,鸣响。白是
不能忍受的,多孔的,有数的。然后你
踏上了沉默的土豆花园。
命名了骑士土地的土豆们,以某种方式
在空气中汩汩流动。它们转身,它们
闪闪发光。名字像橱柜一样
关上自己。没人抓挠。而
最遥远的梵语深情脉脉地流淌。
但是每条小溪都有关联,因为
最后它像个牙医一样伤害你。第一
语言也是偶像迷信。发端
已拟定。而问题是:是否
事物黏附于生长,是否称名
导致某物,是否小狗交配,
全都在这白蓝不同寻常的温暖
麦糊中,精通命名者这样叫它时
所称恰切。爱与恩宠的海洋。
*伊玛目(imam),阿拉伯语词,是对领导者的尊称。原意是领拜人,后渐发展出领袖、表率、率领者、楷模、祈祷主持、法学权威等含义。
救赎之树 我震惊!*你笨拙的
手裂响如湿地。如一个十亿
年没有十字梁的银色年代。
没有王冠。没有地面。蘑菇,轮船
(至少是水道里的小船)。你的每一根
头发都是一份独立的简历。看着
它们离开,刨平它们。或者把它们束进发辫。
至少用头巾盖住,盖住它们!
当你对着嘴翻倒瓶口,你不觉得
它可能会使你船只失事?每颗星都加热自己的烙铁。
全然赤裸的力不会有助于你剥即便牛的皮。
你必得知晓何处可下刀游刃。何处可
负载你的思想。如何将烟雾导入管道
送入林中。天空在奔跑之前
要稍稍硬些?它会像窗玻璃迸裂吗?落满灰尘的
晶体似蛛网向外传导痛苦,自
能量的中心,事实上一条白色
布满纹理的路在当中掘洞,不是
事物自身的横祸。它突然来到车中。
*Anch'io sono stupito. 意大利语。 爱
我的心边拧边涌流,
机器嗡鸣。
我的皮肤鼓张如鼓。
我的小爪子光亮闪闪,用那甜蜜的涨潮填满我。
我的臂腿张开、咬住,
吞没天空。
头吃下头。
蓝色匆匆,涂写。
大地行进在小小堆垛间
所有骨都是丝绒骨。
小鸟折断头颈,在血泊中。
体膜迸裂。
它泼溅,权力和
鼻息的柔情会合。
于是神圣造物萌芽,
小小豆粒,一床垫子,
一口池塘撞入眼中。
狗有尾巴。
衣有帽兜。
松树张着根根松针
摩挲鼻息。
表单,变化如
城镇题铭
在车站,凿穿
火车之血肉与时刻。
谁亲吻我,抓住我,
用筛漏挤压我,
闪电吮吸我。
我是一口狼吞虎咽。
我是受赐福的不停咀嚼的身体。
植物的小雌鸟。
植物的小雌鸟。
我的塔之嘴的大厦,
燃烧,塌陷进自己中。
一袋袋的活谷粒,
我是甜蜜之根,
上帝插上插头像块芜菁,
群星涂抹天空。
你的蜜,我的蜜。
在这里。在你身旁。
这里,你身旁。
这里。
给麦特卡 如果我点燃房子的白骨架,火焰会
比跌出我们身体的重量更明亮吗?
比桑巴舞,比我饱含水分的头颅更明亮?
我站在雪中。你舞蹈。在巨大的
绿色树冠下,你饱含水分的忧伤眼睛。
我们聆听韵脚和你画笔的刮擦声
草场上你看见苍苔和混杂地衣
下的,一只白色猞猁在暗黑绿喉中抓挠。
天空曾停住上行的脚步并喋喋不休吗?你在哪里歇息?
在一次雪崩中或在大地上?我在这吞食自己,吞食自己,
不断隆起以使自己被撕毁的高度
在云层——粉红,蔚蓝,黯紫,和在花朵中,
像提埃坡罗*,空气在他身后洗净自己,
在光洪流涌来碾碎我们之前。
*乔凡尼·巴蒂斯塔·提埃坡罗(Giovanni Battista Tiepolo,1696-1770),意大利著名画家、壁画家,画风属早期的罗可可风格,继承了巴洛克艺术传统,开创了天顶画的开阔视野。 创伤 我害怕。
我离上帝仅有投出一石之距。
他摩挲我的鼻孔,我知道这个,摩挲我像可卡因。
他红得像一张曙光地毯。
我也抓住内在奥秘。
烟雾飘散,轻柔,油腻。
我转动,像只水桶。
我转动在一把位于世界
之四方的轮椅中,像马克的妈妈。
她是中国人。田地已收割。树木均
中毒。
那些小酒馆,店主倚门站立,
操手袋中——锯屑满地——口哨声飘飞,
它们还在吗?
骑士,比如。
圣弗朗西斯科此地群山地质时间老迈。
他们最为年轻。在祭坛之上,仿佛他们有台小小
发电机,马克的妈妈,那中国人,正转动
如罗盘。几张书页——他们用冰刀
撕下。一日流逝:要是我
正嚼食一把燕麦我会感觉不到任何事物
甚至不知道我正在吃。
盖上我。
盖上我,用风帽,草,沙,活塞,不断挤
出空气,防止一出悲剧。
让我用皮肤来感觉甲虫,让我感到它们。
让我的每根头发都长得足够
撑起一座电影院——和雾。
这样便无人能看到谁在那儿。
让人们在银幕下做爱,
让每一中风迟钝。
骰子,还有时间,让它们蒸发。
别让荚壳爆裂。
让荚壳爆裂。
贝壳齿间有丝绸。
洞穴里有索道,索道里
有矮人精灵。你记得吗?若不是
你的饮料我老早就蒸发掉了。
你射中我的额头。
你唱着“不”的摇篮曲。
缠绕在玉米须中的一切升起。
烟——气味使我们平静下来。
你,也是透明的黏土。
水泵下的一棵橡树燃烧。
我抓起桥墩上的U形铁
把自己拖到海岸。
太阳,哦,我的太阳,
你正焚烧我。
如果我失去了你,我便失去了形式。
漆 命运碾过我。有时像只鸡蛋。有时
用它的爪子,把我猛扔进洼坑。我大叫。我采取
我的立场。押上所有的精力。我不该
这样做。命运能扑灭我。我现在感到了。
如果命运不为我们的灵魂吹风,我们会立即
冻僵。我日复一日地担心
太阳不再会升起。那么这是我的最后一天。
我感到光从我手中溜走,而如果我
没有充足的季付款在口袋里,麦特卡的声音
不是足够甜美、亲切、可靠、
真实,我的灵魂就会从我的身体里逃走,就像终有一天
它会。对待死亡你必须仁慈。
家是我们所由出之地。万物都在潮湿的布丁中。
我们只为闪光的一瞬而活。直到漆干了。
行走 我的石头是肋骨。它们变平,它们
呼吸。他拿起我放进嘴里,为我
祈祷。主会遍流我周身。像糖
他会弄湿你的心,看着你,
轻擦你。像匹马,像匹种马。噢
我的甜巨人,我的心在你中。你是否听到
细湿毛发如何律动在大厅里?看:它咆哮
从唱诗班里,而你正舔着你螺栓上的嘴唇
在五金店中。我投你一张否决票。
我守卫着你。你被无声行走的
气味漂洗,当松树醒来。
你牵着狗在萨瓦河*上信步,
思索着,中立,自由。上帝肉身的尸体
倾倒进你的喉咙,你扫净它们。感谢你。
*萨瓦河(Sava River),流经西部巴尔干半岛的一条河,在贝尔格莱德汇入多瑙河,长度约94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