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和黎明中的山体――同一
混融的灰蒙,人流流进这灰蒙
无穷尽的石头的梯磴导引着
人在上面只抽象为一只脚
一只留下蚀痕的脚
这么多人陷入流动,相互
却是陌生的,这流动有一种
被确定的意向,使每一个
环扣在里面,重复,永远是
被霜露打湿的石磴的重复
他们麻痹在一种对耗损
抑制的节奏中,目的
消失于目的的空茫
但人的长流还在向上潜移
灰暗的人的意志的长流
不知何时起,雾从灰亮中
透出自身的飘移,它似在
脱去灰暗的整体纠结
而天空也显露了它的穹窿
尽管依然还是灰蒙的一片
他在人流异样的波动中
感到这差异,有那么一刻
他止住脚步,眩惑于
雾在分化中的旋动,撕扯
以及脱开后的急速飘移
他想,他是在宇宙密闭的
混沌的桶中,桶正在裂开缝隙
而人不动地移动在桶壁上
那东西就在这时呈露出来
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
那与天空暗成一片的深藏者
并不是更深的雾,而是断裂的
天体,(本体?)向下垂着
在纹丝不动的铁青中,抽出
袅移的丝缕,反向被阴冷吸入
他哑止于这偶然的定睛——瞬间
关于真实的震恐,它回到
可接受的原形——横亘于泯灭一切的
以太中的山体横断面
人流并没受到任何阻扼
仿佛一切都在他们意想中
或者说,他们是行进在
意想中的奇异的山上
这坚定沉闷的人流继续
向上潜移,一直达于极顶
在苍茫中人流突然消失
留下者被复苏的欲念
和这些欲念得以维系的客店、
神物、符咒、饰品纠结在一起
使荒凉返还日常的安泰
暮色垂临的时候他结识了她
一个眼神,几句不经意的
搭讪,抽象的两极便在这
原生的境遇里形成对峙
他们呼应着更荒凉的
为什么这会成为开始的理由?
他们离开有人声的地方
一条深入于树丛中的小路
他们知道会把他们引向哪里
深渊——他们戒备的身体靠在一起
她的手指冰凉细滑,站在
断崖的崖壁上,扶着围栏
他们要走向更远,走向
那悬在两个断崖间拱起的铁桥
这时天光已变得昏蒙
他们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
铁桥上的?他们怎么会
想到另一世界的影子也在
悄声地移近,他们同时
在向下冷吸的深渊正中
看到深渊延展的方向
从阴森的底部,浮出人形
一个,两个,更多的浮出来
人形的头是模糊的,一个
似在呼喊,却止于张口的一刻
一个老妇,干皱的皮
挂在塌陷的骨架上,孩童
附在她的背上,当你逼视
混沌的窍孔也向你逼视
他们挣扎或惶惑于渊默的轮廓
“好像谁在喊叫?”“没听见”
他分明感到深渊里的世界
正把它的界限渗过来
回过身的那一刻
他感到了真正的恐怖
他们在险窄的峭壁边奔跑
他在她前面,但她不能抓住
他的手,什么缠住了她
她的帽子滑落了,是从深渊
伸过来的无形的手吗?
他们退入了树丛,树叶的缝隙
发出振响,她在一个巨大的
黑影下跌倒了,那是一棵
躺倒的树,他抱起她
她的下身有粘滞的液体
她喘息在温热的无力中
他整个地搂抱她,贴紧
她的每一个部位,石像的世界
还在背后嗅着,透过她的发丝
他看到几星属于人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