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币持有者
我包中的银行卡的数字多了几个零
拖着拉杆行李箱,心情异样
你占有越多又觉得少得可怜
世界开阔了些,欲望多了些
可变成可触的实物,房子,汽车
女人和香烟,它们将转化成空
恋爱中的男女,不可排拆它
维护你们情感的纯粹
当然它让兄弟失和,还乡计划
变得空落。它让神也推磨
不仅是鬼,人就不用说了
我看见小区的妇女被它顾用
照料拄拐杖的男人,他们别扭在塑料椅上
望着不同的方向。你拥有它是为了
不让它控制。狗日的,它让你
这些年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受奴役;你报复它,耗费它
在这破败的院子,冷冷地看
夏日的茅草疯长,秋风中萎去
流逝是肯定的,挽留是不可能的
家乡是不可还的,亲人是不可靠的
人总是要消失的,在此世间
你传播的,他人不接
他们追逐的,你又不给
一个假币持有者,持币夜行
旧地游
好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这里
像多年前一样从城里回到通县
从十里铺到九棵树,从九棵树
到三里屯,夜行与晨往
轨道承载着运行,那些站口没有增多
或减少,忍不住辩认方位
窗外的楼群,楼群之间的空地
被超市填充,那幢公寓还挺立在那里
你用眼光来回地抚摸过它,墙体的淡绿色
变得更淡了些;通过回忆你重返过这里
街道,圆形转盘,邮局分所,交通银行
潞河支行,个人的时间与地址
你潜伏于此,和这里发生联系
上班,睡眠。周末逛逛街
像条虫子隐藏于路边草丛
在这里完成了自己,离开又回来
回忆。独饮。骄傲于你活下来了
成功的失败者,重新回到
你的一无所有,在旧地
你着迷于这从无到有
从有到无的虚空
天地晃动,眼光发亮
辨认时光的走向,你一辨认
就错失了你要到到达的站口
房子没有了你的中年在这里丢失了
最后,把你也失去掉
——在这荒凉人世
会汪民安遇雨
我的到来让你可能淋雨
夏日阵雨,落在燕山西侧的山岭
旷野和楼群;马路和电线杆上的广告
也可能淋到你身上,从出租车
或地铁出口到咖啡厅,雨会停留在
你的额头和T恤,不过淋淋雨
蛮好。冲淡你肺部储存的会议室的冷气
在你制造概念的头脑加入雨的水汽
你可能会望一眼阴云攒动的天空
中年的面容泄露儿时遇雨的天真
我们隔了多少场雨没有见面了
在电话中问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流落到了南方,我们的故乡
此时,我把雨水运到了你的头顶
这样就算是你回了一趟江南
雨线划在巴沟的街道,落地玻璃窗外
错杂的雨点中,人影迷离晃动
我想着你到来的模样,拎着包
不会带雨具(没有必要,北方少雨
出门带雨具,可有些滑稽)
在咖啡厅的纸单上我写下这些句子
夏日时光
熟悉的夏日像一个老亲戚
打开了门,送来去年的扇子
水壶与阴凉;风翻阅着
屋门桑树的叶片的反面
的灰光。风在传送热浪
我们关闭了门窗,把热气挡在
正午的屋外。水是我们亲爱的
老牛泡在河中只露出它的头角
几个赤身的男娃在节制闸口跳入河水
妇女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展露身体
每个男人的肩头搭一条拭汗的毛巾
一只乌峭蛇爬着爬着
停在了巷道:它的唾液没有了
偏西的太阳下一只狗吐着舌头
穿过无人的田野。蚯蚓爬行
蚂蚁集体迁移,一场雨就要到来
缓解暑热同时就预示着气温攀升乔
母亲在冒烟的厨房炒制糊米茶
空气变热,走在地面脚心发烫
乡村校园长满荒草,没有人影
他出门旅行,背着筒包回来
把夏日的时光变成了多重
田野水稻的绿风从那里吹来
一望无际稻田变成了海浪
像个老朋友夏天带来了回忆
街头少女的碎花裙子下的
白净的大腿;激动与心跳
过去的星夜。老家门口的露天
平原河边人家,门前摆满竹床
这农家天然的度夏的方式
外婆的蒲扇悠然一直没有停歇
半夜的风和月影带来了凉爽
猪獾攀折菜地的甜高粱
母亲指认天上银河的北斗星
天上密集的星光,地面细碎的月影
父亲跟乡亲们讲述玉堂春。他们没有死
他们一一浮现出来
夜色笼罩的平原的田野
隔了多年,看见夜色笼罩的平原
的田野,和你在一起,过318国道
熟悉的转折处,树林和河水护持的
南北向路,我们的车孤单地行驶
远光灯长长地让夜色中柏油路面
显现出来,往事在闲语中隐隐闪现
哦,被夜色笼罩的平原的田野
我转头看见它,那是没有被灯光
污染的田野,沉默的田野
躺卧在那里。有时我们转换
近光灯。迎面驶往我们的车辆
用灯光示好。你用你带酒意的手
摩娑我的颈项。我离开了还能回来
光阴流逝,却还能重返
一个人老了,他还能爱
安慰了困难重重的还乡
在送你回家的途中,看见了
夜色,夜色笼罩的平原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