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行家、各位愛好者：
詩人杜甫的故里辦
杜甫詩歌節，期間做這麼一個小型的杜甫詩歌討論會，今年是頭一次，至少從這一次來看，主要是禮儀性的。因為杜甫研究在中國文學史和中國文化史上，早就形成了成熟的學術傳統，要我們大家在短短的時間裡去豐富這個傳統，不免魯莽。在我們歷史享有宗教的地位的文明裡，杜甫號稱“詩聖”，他的詩歌稱為“詩史”，說明杜甫研究不但涉及文獻、藝術和思想史，還包括了批評活動對獨具批評豁免權的人文信仰的持續塑造。最後這一點，使得我們大老遠紅著臉跑過來，不至於僅僅顯得是攀龍附鳳。
好在前來參加討論的主要是詩人和詩人批評家，杜甫詩歌作為寫作傳統，先後影響過無數寫作集團的風格選擇，而且反對杜甫傳統的寫作常常從杜甫傳統獲得刺激和批評，所以大家來談談你們的眼睛看到的杜甫，可能是比杜甫詩歌的學術研究更加重要的杜甫研究。影響自道和反影響的努力，不但表示寫作是對話的場所，還表示杜甫這樣的人貫通時空而真實存在。
記得第一次去開封，占春帶我去禹王台轉悠，我倆在馬路邊吃西瓜，我忽然想到杜甫差不多就在我當時的年齡去了我的家鄉四川。杜甫寫了那麼多批評政治現實的詩，他與很多古代詩人一樣，考過試，求過人，但沒有能力也沒有耐心在機關裡面上班，其實是十分獨立而且不是被迫獨立的職業作家。他離開陝西以後的行走路線，距離他似乎特別關心的政治權利表演的舞臺、距離儒家的風氣越來越遠，但他近乎空想的政治意志為潮濕的山川注射了比例。杜甫大概是所有遵守自傳規則的古典詩人中最瞭解自傳之動人的原因的作者，他的痛苦和喜悅能夠觸動後世，全靠他準確摸到的那個剛好能夠放入渺小的自己的星圖比例。杜甫的世界有著令人剔然的比例，我們住在房子裡看好像要求免費住房的茅屋秋風詩，才突感房子不解心寒。我們寫詩的人，比較注意杜甫在長江沿途寫的詩，那些作品代表著微茫的個人感覺世界、究竟世界和原諒世界的語言斟酌，他晚年最為坦率的詩歌仍然保留著猶疑，而且判斷力的謹慎使用得到形式的照應，甯有耿介。不過，杜甫詩歌參與中國人的普通心理塑造，主要是他的流行作品，那些赤裸裸的故事，簡明的社會現象對比和按幾何比例剪裁的風景明信片，必須承認，正是這些作品帮助塑造的詩歌接受心理，構成了現實主義和批判現實主義對現當代詩歌寫作的批評壓力。
當然，我們知道，文學亂彈和文學史一樣，總是虧待大詩人，給他的篇幅總是不夠，把他放在稀奇古怪的透鏡下面隨意活檢，要他符合聞所未聞的指標。怪就怪在，竟有人經得起這種萬世折磨。杜甫於大曆三年正月出三峽，昨年歲末寫的《白帝城樓》最後說，“夷陵春色起，漸擬放扁舟”。現在，霧茫茫的，請各位扁舟竟發。杜甫生前籍籍無名，不能證明像我們年紀輕輕就發表好些作品一定見識短淺。雖說很少什麼討論真和新鮮的寫作發生什麼關係，但後來同行的認真議論，應當減輕一個隆重的紀念活動對一個舉家流浪的窮詩人所追加的諷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