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然 译
索尔格河 ——给伊冯娜的歌一跃而起太早地出发的,没有同伴的河流,
把你的激情之脸赋予我家乡的孩子们。
闪电终止之处和我家开始之处的河流,
把我理性的砾石滚动到遗忘的边界的河流。
河流哟,在你那里大地颤动,太阳不安,
让每一个穷人都在他的夜里收获你的面包。
常常被罚惩,常常孤伶伶的河流。
我们这无情处境的学徒的河流,
没有任何风不对着你那苏醒的浪峰弯腰。
空虚的灵魂的,破烂和怀疑的,
铺展开来的古老不幸的,榆树的,悲悯的河流。
浮躁的,发热的,屠宰者的,
太阳把它的犁插进谎言层的河流。
比我们更优秀者的河流,清晰之雾的河流,
将它周围的阴影冻结起来的灯盏的河流。
尊重梦的河流,使铁生锈的河流,
星星把它们那不让大海吞走的影子留住之处的河流。
产生电力的河流,尖叫声进了其水汪汪的入口的河流,
啃吃葡萄并宣告新酿之酒的飓风的河流。
在这个疯狂的牢狱世界里有一颗不可摧毁之心的河流,
使我们保持暴烈并使我们保持做地平线上那些蜜蜂的朋友。
雨燕 有着太宽的翅膀,绕着房屋旋转着,尖叫着它的欢畅的雨燕。心啊,你也是这样。
它使雷霆枯竭。它在宁静的天空里播种。如果它碰触地面,它就破碎。
它的对应者是家燕,那为它所厌恶的熟悉物。塔楼的花边有什么价值?
它的缄默抵达最阴暗的深穴。没有谁住在比它更狭窄的空间里。
在夏天漫长的明亮中,它将闪现于阴影里,穿过午夜的窗帘。
没有目光可以留住它。它为它唯一的存在而尖叫。
一支瘦长的枪就要击落它。心啊,你也是这样。
忠诚 城里大街上走着我的情人。她已在不同的时间里,朝哪个方向走并不重要。她不再是我的情人,谁都可以跟她说话。她不再记得:谁确实爱过她?
她边扫视着寻找配得上她的人,边作出许诺。她踏过的空间是我的忠诚。她跟踪希望然后轻率地抛弃它。她主宰而不参与。
我住在她的深处,一艘欢乐的沉船。在她不知情之下,我的孤独是她的财富。在那铭刻着她的升腾的伟大子午线,我的自由探入她的深处。
城里大街上走着我的情人。她已在不同的时间里,朝哪个方向走并不重要。她不再是我的情人,谁都可以跟她说话。她不再记得:谁确实爱过她,从远方照耀她,以免她跌倒?
守卫的建议刀切之下迸发的水果,
有人反应时才最被回味的美,
像钳子那样咬的黎明,
男人寻求分手的情人,
穿围裙的女人,
抓破墙壁的手指甲:
你们快逃!快!
在绝望中 这个味道如野禽的淡水井是一个海洋或什么也不是。
“我不再奢望你为我开放,
或奢望你深沉的表面下那颤抖的水
向我涌上来,欢畅甘甜,稠密黑暗
(浓浓的一泼水滴直接送到我口中,
那儿泪水是如此绝对地胜利),
记忆之井,撤退和战斗中的心啊。”
“让你的锚沉睡在我的沙里,
在你的头所统治的盐风暴之下,
混乱的诗人哟──还有,高兴起来吧,
因为你为横渡而做的准备我依然关心!”
酩酊当收获在太阳的铜版上完成蚀刻,一只云雀在大风的断层歌唱即将结束的青春。那以一块块被枪弹打碎的镜片装饰的秋天黎明,将在三个月内回响。
“
恢复他们……”
恢复他们身上已不再存在的东西,
他们将再次看见收获的谷物包含在柄上,摇曳在草上。
教他们懂得他们脸上从坠落到飞升的十二个月,
他们将珍惜他们的空虚,直到他们达到下一个心愿;
因为在灰烬中没有什么是毁灭或愉悦;
而对那能够望见到大地尽头累累果实的人来说
失败不算什么,哪怕一切都失去。
挨耳光的青春期 同样那些使他扑倒在地的巴掌,也把他投射到他生命中遥远的前方,朝向未来的日子,那时他的流血将不再是由单独一次残酷行为造成。像一棵灌木得到其根茎的安慰,从其坚强的树干奋力伸出受伤的枝桠,接着他将往后撤退,回到这个认识的寂静和纯真里。最后他将松脱、逃离,并取得至高无上的快乐。他将抵达草地和芦苇篱笆,它们的软泥他好声哄诱,它们枯燥的飒飒响他留心聆听。似乎大地创造的最高贵和最持久的事物都已接纳了他,仿佛是要补偿他。
因此他将一次次重新开始,直到他不再需要逃离,并且可以置身于人群中:堂堂正正,懂得别人的需要,更脆弱,也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