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噩梦的消散,魂接另一场
黄褐色的晨雾。惊醒以后
女凶手的眉眼已如远山般模糊。
推开共同被囚的温暖,他出门
拐进小路,穿过那排中毒的树。
落叶清除已久,枝干疾患已深
托体于树影,恐怖之物在咳动中
铺满道路。 呼吸终于变成冒险
旧的肺也已经太虚弱,疼痛中
呼出的热气无法将光的棱镜色散。
那么快,就随人群消失进教学楼的
入口,而他多想被囚禁于室外
致命的新气候:就像污染之匣中
一道光微弱颤抖,他渴望着起死回生。
二
究竟是假问题,还是尚无答案?
他的座位靠近密闭的窗口,匆忙中
一瞥浑浊的云层正与自己遥相争辩。
像阴暗的牢房渴望被阳光洗劫,
他渴望窗外呛人的嗓音闯入,带来
刻薄的挚友,落在鼻尖上,喋喋不休。
没有闯入者:人们在顺从中抄写
孤岛的考号;也没有空座位:仿佛
平日里缺课的只是无神论者的幽灵!
窗口阴郁,真理的铁丝网,粘满灰尘。
究竟该听天命,还是迷信气象学?
他像雾霾一样痛苦。升温让冬日消融。
窗台潮湿如政治:一小块幸存的冰
搂抱光的锁链,跌宕着,跳起末日探戈。
三
午后,他想重新虚构一种晴朗,高于
秋天皂荚树下的仰望,高于
时代的喧嚷——蓝,涌出神的静脉。
横穿过一片开阔的幻景,他静止在
大草坪中央。教学楼和藏书馆
相对而视。时间像纸页在风中翻动。
寒风啊,需要神圣的花草匠,才能
梳出它飘逸的血脉,比火焰更热
仿佛万物都在燃烧中茁壮:让永恒幽禁中
仰望蓝天的人,瞳孔绽放成红蔷薇。
人境即圣境,但只在蔚蓝中。天空
飘满中世纪谋杀的阴翳。远处加固的
高楼,在风暴中摧毁:工人擎着电焊
像教堂的废墟下,照常劳作的圣像画家。
四
他的新学校,他的风暴眼,躲在这里
平静度日。愉悦也未曾过时。尽管
他等待的仍在凶险中亡命:旧日的相识。
没有闯入者:风景是一面虚弱的镜子
缺乏破碎的勇气。只有豪车偶尔提速
反光镜里的美人,像蛋糕切块上甜蜜的樱桃。
傍晚的冷风中,他如路边的铜像,聆听
体内空心的信使。未来仍在校外
藏匿,伺机闯入,像他身上不可告人的
隐疾。女学生骑着单车,在危险的平衡中
返回过去。脱下冉阿让脏污的外套
黄昏,流淌殷红的丝绸。永恒即一日。
广播的嗓音从剧烈咳嗽的密林中传来——
遇故友如换新衣:他渴望天气好转的消息。
五
黑夜里高悬的风声:图书馆被读成
一座消失的陵寝。他终于结束了
阅读,返回宿舍:从一种死返回另一种
从一个梦返回另一个。雾霾依旧浓重
漆黑的林荫路上,他穿过内心狭长的
阴暗,源自孩童的恐惧多年后被再次唤醒。
从那些病树枯索的阴影,霾,释放出
囚禁的鬼魂,(拼命挣脱萎缩的年轮)
疯狂中,它们渴饮饱涨的弦月,难道
那沙漏里黄金的汁液真能为最好的年龄解毒?
那么快,他就在梦中的学校里迷路:
道旁死去已久的骷髅,是否还渴望复生?
女凶手眉眼模糊,在蝶影挣扎的树林深处
恍若远山,失传的使命,或者——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