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的航站楼像此刻的银行大厅
俄罗斯女人坐在行李推车上
和禁烟一样绝望地等待
值机窗口的业务员
我则搜索美女,看稀落的人渐渐聚集
却看错我身后女生的年纪
由于她阴郁的脸,直到对我说话
才发现她约摸只是高中生
“帮我看行李,”她说完就跑掉
我正拿kindle读《旧约》
一个发烈怒的神,用七倍狠毒
惩罚不听从他的子民七次
是她们的争吵吸引我
找到跑进隔壁队列的女孩
还有她的母亲,从队列第二名
被拽到几乎与我平行
我不知道她们为何分开
为何女儿没有跟随母亲
站在一处,她们只喊对方过来
却不说自己的理由,只想将对方掰断
两代人的价值观,我想
女孩不愿拖着行李插队
理性教育的道德和时代的自尊
让我想到,我曾经就是这女孩
但我此时想去劝她,用经验之谈
这一次不要顾及旁人的目光
那并不存在或不重要
顺从母亲,为了出国旅行的愉快启程
“你有病!”母亲终于吼叫
并瞬间冲到后方消失
像小时候玩捉迷藏,女孩追去
一会儿又独自回到她的行李
开始打手机,边说边哭泣
似在向父亲求助:母亲威胁回家
挂了电话,她还止不住
我侧脸斜睨,女孩长得像我表妹
我多想拥抱她,做一个女孩的耶稣
从我固直的身体划出一个分身
像拜占庭壁画,或一面暗墙上的粉笔
我此时看见行李车,就像看见轮椅
电话挂了又接通,直到母亲出现
在我身后,女孩才变调,高傲挂断
母亲絮叨着“以后饭都吃不上”
女儿只是扛着说,靠后点儿也没区别
我看出女孩已胜利。母亲开始抱怨
自己老了,苦心抢先是为办上
靠过道的座位。在这一次次的斗争中
母亲终将屈服,却不会改变
我多想开口,支持她
因为她哭过,此时还僵着自己的心
但我又怕我的举动刺伤她
这会儿我想到了一个可说的理由
我滑着行李默默转到女孩身后
路过她身边,听见她轻声道谢
母亲见我这外人,也表示客气
我说我已提前办了值机的座位
我看见母亲明显缓释,不知是
受到得利的安慰,还是感到羞愧
我想我刚才的行动
证明了她论断的错误
我站在后面看着瘦小、烫发的母亲
她穿着粉绿色短上衣和尖跟白皮鞋
女孩穿一件宽大的花格背带裙
露出的两只小腿绷成拱形
就像我女友的军人父亲喜欢过的花式
穿上多像修道院的制服
我脑中一再浮现她佛像般的鼻子
和忍耐中布满酥纹的花瓣嘴
我看着她母亲向业务员辩解自己要求的时候
女孩站得一动不动,像一张立在沙中的舢板
我仿佛看见她的脸被屈辱弄得痛苦
像在远处反复冲刷的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