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自传

金水 译



1
我不快乐的青春伴随着
痛苦和悲伤的景象；艺术
使它们和其他人喜欢的
苍翠和宁静的山坡相融合。

难以言喻我所遭受的悲痛，
也不想写欢乐的诗。
那些爱它们的人心里明白；
必须放弃复生这种事的念头。

我也许是一个意大利诗人
活着时没得到太多桂冠，
但我的灵魂从未有过怨恨。

我处在不足中，但我没灰心。
骄傲是我唯一的人性之罪。
夜晚才是我的活跃期。


2
我的母亲哭着在夜里
在孤寂的床上生下我，
她为我为自己被悲痛消耗，
她的家人在犹太区做生意。

一个老人为我们和他自己买东西，
为了给我们省钱，但也可能他喜欢这样。
用两个弗罗林币换裹在蓝色的
大手帕里的一只阉鸡。

我的城市在当时非常美丽，
整个城市都是露天市场！
我仍然记得那绿色，好像在梦中，

当我和母亲一起外出。
但我很快就深谙忧郁，
一个父亲不在身边的独生子。


3
对我来说，父亲是“刺客”
直到我二十岁，当我见到他。
我立即发现，他还是个孩子，
我现有的天资是早先从他身上得到。

在他的脸上有我忧郁的眼神，
不佳的笑容，温柔而狡猾。
他漫步世界像一个朝圣者；
不止一个女人曾爱过和养过他。

他开朗随和；我的母亲
感受到生活的全部负担。
他像个球从她手中滑落。

“不要像你父亲，”她告诫。
后来，靠我自己的理解：
他们分属两个有古老冲突的种族。


4
我的童年虽贫穷但满足
有几个朋友，几只宠物，
一个我爱如母亲的善良阿姨，
还有在天上的永恒之神。

到晚上，留半个枕头给
我的守护天使；
在初尝肉体的欢愉之后
我再也没有梦到他可爱的形象。

当我在学校读我的诗，
造成我的同学控制不住地大笑，
对我则是异常的兴奋；

在口哨，嘘声和野兽般的呻吟之间，
我可以看到在地狱陷阱里的自己，
独自听到内心的声音说：“好极了”。


5
但我的守护天使飞走了，
而内在的声音沉默了。
我喜欢一个东西，达到邪恶的程度。
我寻找每一种致命毒药。

懒惰指引欲望带给我
阴暗的想法和无限惆怅。
当我重生灵魂。换个新的，
我的声音就像其他人的声音。

从男孩身上诞生青春活力，
但还是悲伤，仍然不确定自己，
而目标仍然遮蔽他的视野。

对自己和别人都很残酷，
他坐在黑暗房角的床上
就像一个假装有秘密悲痛的人。


6
当时我有一个朋友，我写
长信给他，仿佛写给新娘。
此后我才了解我有一种
从不当众显露的魅力，但我们两人了解。

我给他提供衷心而明智的建议
还有那么多体现忠诚友谊的礼物。
在他孩子气的脸颊上，我看到
黎明时的天空渲染的粉红。

一晚，我本来希望把荣耀的
桂冠放在他可爱的头发上
并说：这是我的朋友。

命运并没有信守对他的承诺，
或许他不是原先的模样。
曾经英俊而快乐的他，就像神一样。


7
这已是寻爱的好时光；黎明
给我勇气，夜晚给我奇迹。
因此，他走过世界的街道
谁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黄昏时我呆在山上，或去
蜿蜒的海岸，我的心对我说：
你以为你了解人性的深处，
你反而对它几乎是个外行。

当一个诗人的歌是从自身
传遍广阔的地球，有人看到
人们满是激动地在街头转身

看到他！而我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我现在躺在这个海边。
是否可能，这里就是天堂，会是吗？


8
所以我梦见夜空，
星星闪耀于苍白色的
月牙附近，映射于抖动的
水面。 哦多么疲倦

我感觉到了，比如
我沉闷的早上勉强看到
太阳。我哭了，并让
流泪的母亲弯腰抱我。

一部分意志，一部分事实，
构成我的痛苦。但受苦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了解到，当突然的想法

折磨我的心；怪物占有了
我的心；无眠，我觉得我要疯了。
这是在比萨，我快二十岁了。


9
整天有一种不能压制的想法，
非我所原有，却无法清除它，
这发生在我身上：突然
从天堂坠入恐怖的地狱。

这可怕的事怎么没能摧毁我，
我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相反，我与痛苦有个约定，
我同意与它面对面生活。

我见识了别处，结交新朋友。
我从陌生书籍了解怪事。
过了四五年，一点一点，

虽然我的日子不再有狂喜
和快乐，他们是自由而忙碌的
再现于生活和艺术的游戏中。


10
我当时住在佛罗伦萨，
每年回一次故乡城市。
许多人还记得倾听我，
以蒙特雷阿莱的名义，吟诵

我的诗给朋友们，或在辉煌的
大厅读给一个陌生的听众。
为自己喝彩——如今却让我很羞愧，
但故意隐瞒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维西利亚我结识了
加布里埃莱·邓南遮，他尽所有可能①
礼遇客人，但在其他方面没有帮我。

乔瓦尼·帕皮尼，和他的小圈子②
“声音”，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在其中是一个外来物种。


11
在我的军旅生涯中，我发现自己。
我诚实的缪斯诞生于其中。
在军营，在挥汗的操练中，
在黑暗的窄牢房里，

我朗诵给自己的十四行诗，
赞颂自由，处处虚饰着
一个明白表达出的遗憾情绪，
只意味着有人在等着你的归来。

我好像你在梦中见到的我一样
然后，丽娜。你对我诉说梦境，
因此我吻了你的来信。

“水兵，你曾在休假时回来过，
怀着何等的热情，你对我讲述，
你的经历中有谁满腹彷徨！”


12
我可以再爱，这是披红披肩的
莉娜，我生命中的挚爱。
一个在我们身边逐渐长大的
蓝眼小女孩，来自她的子宫。

我爱的城市是的里雅斯特，我爱的女人是
丽娜，我为他们写下我最有气魄
又最诚实的篇章：到今天，
我的灵魂也不曾离开过她。

我熟知所有其他的人类之爱，
但为了丽娜我会开启新人生，
我想重新开始。

我爱她深度的悲伤，因为她是世上
最宝贵的事物，从不耍滑，
她可以爱这一切，但不爱自己。


13
我和她在一起时，我的书出版了，
第一次出版，我有了第一次的失望。
这是真的，到处都有一扇门
为我的朴素打扮的缪斯敞开，

但没有人猜到喜悦存放
在我蔓延着焦虑的心中；
在那些年里，我没有听到任何
从蒙特贝罗山上传来的声音。

我再次和她一起，在博洛尼亚，
在那些我如此钟意的红色窄路上，
我吟诵着《宁静的绝望》。

在米兰，一个人不能愉快地
梦想艺术，我能想象
自己已生活在死人中间。


14
随着战争开始，我又成了步兵。
我是个坏诗人，也是好战士——
我希望我能这么说！就算成为孩子
我也不喜欢被人虚假地称赞。

我赞颂撒迦利亚和尼诺，
以及其他我爱的人民之子。
但我的早年生活不再
现在有太多事情被掩埋。

在营房和野营里的魂魄，
飘向焦尔焦·法诺和好人圭多·沃盖拉，③
飘向我在的里雅斯特的亲朋好友。

至于欧洲，我认为，已日薄西山，
一个将自己出卖给我们的儿童
她被闪烁的光照亮。


15
一间稀奇的古旧书店
开在的里雅斯特的一条偏街上。
各种古老的黄金色调捆绑在
高兴的眼睛徘徊在其货架上。

诗人平静生活在这种氛围里。
在这死者的鲜活记忆中
他诚实而满意地做他的工作，
沉思陌生而孤独的爱。

他想死的那天，通过毁灭
他的秘密激情，历经沧桑的眼睛
在他心爱的手稿上闭合。

有些事物仍然超出他的时空，
艺术把静止的他画得更美，
而诗会让这一切更甜。


注①②：加布里埃莱·邓南遮和乔瓦尼·帕皮尼，均为意大利著名诗人。
③：焦尔焦·法诺和圭多·沃盖拉，两位都是作者的作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