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卡角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卡蒙斯
一道海岬在这里挺出
玄武岩的船头,花岗岩的犁铧
迎向扑来的狂风和巨浪
(更远处只是一片白光)
而我如何在这里站稳
当我的衣角像蓬帆一样被呼呼鼓起?
我不得不像个冒胆的水手一样
在这令人目眩的悬崖边上
再一次练习着平衡——
左侧,是一只悠然飞过的粉蝶
右侧,是我一生要抵抗的吸力
彼得堡诗人库什涅尔
库什涅尔,一个长得
酷似曼德尔施塔姆的彼得堡诗人
(真的,什么都像
包括他那犹太人的鬓角)
奇迹般出现在我们面前
在这个盛夏,在他夫人的陪伴下
给我们带来冰雪般的亮光……
库什涅尔,一位严谨而高贵的诗人
生于1936年9月14日
就在他出生两年后的冬天,曼德尔施塔姆
死于押送至远东集中营的路上
(他留下的最后两句诗是:“黑色的夜,
幽闭恐怖的兵营,鼓胀的虱子。”)
几乎是在同时,阿赫玛托娃在寒风中排队
等待探望她的监狱里的儿子……
那么,我们眼前这位诗人是怎样长大的
猎狼犬是否扑上过他的肩?
他有幸躲过了什么?
他是否受到命运的特殊眷顾而不必
像他的朋友布罗茨基那样被斥为寄生虫?
我们不知道这一切。我们揭不开
那一道铁幕。我只是听到
他在不停地对我们说“生命是一个恩赐”
他满怀激动,比划着手势
好像是一个终于从地狱里出来的人
要尽情地赞美阳光。
那么,是谁的恩赐?真的是诗歌吗
是我们这些人所谈论的诗歌吗?
黛眉山记游
穿过两道巨石之间的
一线天
穿过汉语的“鬼斧神工”
我,夏汉,王东东
我们气喘喘地
遇到几头悠闲的
人民的老黄牛
高山草甸上
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花草
(罗羽在就好了)
有满树绽开的毛栗子
还有一棵孤单的
不结果的山楂树
远眺,黄河在山下绕道而走
我要写的诗
也多了几分踌躇
过扬子江大桥
——给伊尔玛·拉库萨
一派苍茫自天边涌来,
你已知道这就是“扬子江”。你凝神看着
并回头问我它从何处流来,
“都说它起自青藏高原
唐古拉山脉南侧,
它穿越了大半个中国,
但无人可以告诉你它真正的起源”
(如同我们一再谈论的翻译,
如果有那么一个起源,
它也消失了……)
中秋时节,一辆面包车载着我们
从镇江到扬州的大桥上驶过,
沿江上下的那些船已不是
载着李白或杜牧的船,
它们航行在另外的时间;
你来自的瑞士雪山上最初的溪流
又消失在何处呢?
也无人知道。而望向你侧身遥望的方向,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不断
从这插向茫茫时空的桥上
驶过,驶过——
*伊尔玛·拉库萨(Ilma Rakusa),瑞士德语著名女诗人、翻译家。
*扬子江,本指从南京以下至入海口的长江下游河段,由于来华的西方传教士最先接触的是这段长江,遂把长江通称为“扬子江”("Yangtze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