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和四点钟唤醒我，火车
是梦的铁质腹腔。当一个游魂走到
出站口，一场微雨为我寻回肉身。
地面潮湿，在灯光照耀之处，
能看到雨滴摔落在水泥上的形状：
无数眨动的圆眼，盛开又凋落。
人群在身后停下、聚集，议论天气。
有人抽烟；有人将手探向高处，
仿佛在乞讨，试探天空的善意。
有人冒雨走向夜车；有人取出雨伞，
走向反方向。远处，写字楼努力
从黑暗的薄幕中挣脱出来。
我没有地方可去，到雨中走走，
又回到檐下，看雨的密度逐渐增大。
雨是一场劳作；雨是清醒的睡眠。
我刚刚路过的地下道里的人们
也被这场雨笼罩：他们在竹席上，
在脏毛毯上，在自己的单薄衣服上，
枕着鞋，枕着楼梯，枕饱满的行李。
一辆卡车突然停在我思绪的旁边。
司机开后门，堆积的灰纸箱中，
打盹的年轻人裸着上身苏醒，跳下，
开始搬运本地特产。雨势已足够
在广场的灯光中形成一道帷幕，
已足够敲响纸箱，已足够很快地
在这些健硕的身体上蒙起一层亮光。
只一会，货物被运向站里的店铺，
离开时，一个人从他疲惫的神情中
盯向我，仿佛在借给我一种目光，
让我重新看一看这场凌晨的雨。
它下不了多大，也无法积存很久，
可能天亮后了无踪迹，只留下空气
短暂的清凉，被初秋的余热驱散，
像一切都没发生：我哪有什么伟力。
我只有一点点力量，能勉强维持
一颗水滴的形状，沉默在这场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