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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亨利·柯尔:诗七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04-10  

亨利·柯尔:诗七首

陈彦



城市之马

在这条路的尽头,从观念到尸体,
一再地吐纳进海里,又清洗——
还有被连根拔起的树,压碎的汽车,和塌陷的屋群——
低垂的脏脸,套牢在一根电线杆上,
似乎她正试图原地跃起,好看看周遭
荒诞又难以思议的景象,尽管一条腿已断废,
在她眼睛、鼻子和鬃毛周围的那种颜色(花白的斑纹,
红白混杂的毛发)如今变得粉灰——
噢,惊奇的马;噢,别致的马——在死去,死去——
一条缰绳仍环套在她的脖颈上——“她曾比我
更为聪明,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男孩抽泣着说,一只手捂紧着嘴
一边拍打着那壮硕的划动的马腿,
如今已僵硬,它无力跃出
这重压,昏暗,泡沫翻涌的水。


自由的脏乱

我的房屋是我的:
个人化的菜单,
收音机和电视,
不曾磨光的地板,
和揉皱的被单。

它好像存在于
一个带拉盖的桌子内部。我没有
爱人来照顾
我。有时候,
早餐时间,

我说着法语
同一个做成标本的鹪鹩。
我们之间
不会有亏欠。我们听着
法语磁带:

“你会来这深邃的天空么?”
总会,我听到一丝清唱
在我脑海内部。飞蛾们
已卷走我的地毯,
如那些不可见的送葬人。

我好似不可见的,
除了在月光的强皎下,
迂廓的光线里。一些夜晚,
我向她的莹亮发问,“我会好起来么?”
夜晚的我羸弱而无力,

如一块长着眼睛的肉片,
但早晨又乐观起来,
如一片雪花,途经
许多英里,许多年月
而被赞许,在那橱柜的面板上。

独自一人,我暴饮暴食
又胡扔,又乱撒尿,
又大声喊叫。请不要
将我从这梦中唤醒,
让我下厨用毫无关联的
材料——一块发甜的马铃薯,
一罐水果酱汁,
一瓶索维农葡萄的奶油。
今天,我看到一个字母大写的
标签:自由的脏乱

并想着,我们都有
我们不愿付薪出版的
诗章,在其中我们
随这涡流而沉沦向下。
那只栖息在我手指上的

小鹪鹩,几乎没有重量,
仅剩爪和喙。但它
给予我些许微弱的瞬间——
这里,我的橱柜前——
如一列半透明的合唱队

低泣哼唱着那些
关于爱,或者爱的
迷茫,一种让我
目光垂斜又病态的迷茫
如果我对之太多思索。

我是什么呢,除了这脱脂的
造句法、领悟和韵响,
我的心在其间,仍然
不曾绝缘,制造出
波痕的效果,沿着这段诗行?


蜜蜂
  ——For Jamaica Kincaid

有一只蜜蜂
在我的
窗外
缓慢死去
他/她

发出这种可怕的
嗡嗡声,
那声音
拉的更长,好似
终点的迫近,

我这样认为。
这神秘的
过程产生于
他/她的内部
显得恼人,
好像一个热乎乎的
潮湿的手指。
不经常性的,
当你听见
一只蜜蜂,

那声音散去
好像这蜜蜂
已经飞离,
但这是持久的
如此持久的,我以为,

也许这蜜蜂
愚蠢地爱上了
我。
又或这嗡嗡声
内在于

我的脑海
并将成为,
久而久之,
一个友人——
一种新的类型
不会离去,
即使经历过太多的性——
我的耳道
仍变得越发渴求,
如一个要破开的

硬邦邦的芽胚,
又或一个阴户
以备那场完美的
性事。
我们能通晓

彼此么,
我怀疑,
假如我们的眼睛相逢于
一个人潮拥挤的房间?
我不曾企盼过

遇见这只蜜蜂。
爱会是
别的事物么
除了太多的嗡嗡声
又或者恨意?


黄昏

一只黑熊
呆在苹果树上
他不愿下来。
我能听见他的喘息声
如田径运动员般。
我能闻到他的臭味
来自身体的。

快下来吧,黑熊。
你能听见我么?

这念想于我是最有趣的事情;
如太阳迅捷的死去,
它似乎不愿被黑夜吞噬
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永远的失去,
如一只长满硕果的树中的黑熊,
狼吞虎咽着苹果
伴着响亮的咂嘴声,

又像我们在壁橱前,昏沉而倦意,
借着阳光作饭,
你一句,我一句,努力忙活着,
就算事情搞砸了。
可仍然,我想要你,
你的舌吮着我的颈脖,
你那后现代的性感。
渺茫又匿名的:
我曾不想那样。我能听到
那更低洼的水中正在犬吠的巨大怪兽
在向我召唤。

你看,我的念想将我带远,
但我心系着回返。
黑熊,
淡粉色的舌苔
在它脸部的中心,
它正要转头,
如那张来自生活的救世主的脸。
撼动着苹果树的枝桠,
他比我强悍
又有看似如此自在的激情——
别无恐惧,别无痛楚,别无羸弱,我想成为那样的。

快下来吧,黑熊,
我想要习得这只身世外的信仰。


面具

我将一个纸面具套在自己脸上,

我的嘴唇几乎陷进它窄小的红色唇隙里。

把我的头向左转,又向右转,

我看上去像我曾认识的某个人,又或曾经的自己,

长着白而坚挺的牙和男孩的短额发。

我平庸的日子已如期所能的临至,

如一根射中柏树的银白色箭矢。

安晓你的位置或者你将为之遗悔,我对着镜子

发出叹息。为了成功,我曾做过

自己厌恶的事情,为了被爱,我曾不循规矩的争赢:

我的本质看似仅可浓缩为此。

那时候我看见自己浅褐色的虹膜,浮动着

如附在一株水生植物上的幼卵,

未曾开裂而洁净,在一张空盈的,池塘般的脸庞上。


重力与中心

抱歉我不能说出我爱你,当你说

你爱我的时候。这些话,如潮湿的手指,

满载许诺地浮现在我面前,但又逃逸向

一个又窄又黑的房间,那房间总是昏暗的,

那里它们无声,简明,如远古的黄金,

吞没着我对这件事的心境。我想要

这吸引的力去冲击那相反的阻力

并互相刺穿我内在和

外在的言辞,如被人鞭挞的马匹。

我不想言辞将我从现实中割离。

我不想向它们索取。我想要空寂

去袒露感情,唯有感情——如身处自由,

或在那超越现实的平和的知识中,

或那碗中沸腾的水的声响里。


我的稗草

向水的小路上,我发现一株丑陋的稗草

长在石头间。风一直在摧折它,

并说着:“我的稗草呵,我的稗草呵。”它那坚韧,

毛绒的躯干向上挺立,宽大的银色叶片

吸引着我,如情欲。最初,

我觉得它是一只羊羔的耳朵,但不是。

我并非这丑陋学院的一份子,

但我一圈圈绕着它,仔细地观摩,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在,并且它看似在向我——

以一种更好的情态——呈现这生命的健全。

那是黄昏时分,远星拢聚。

“稗草先生,”我说着,“我是争强好胜的,

我感到忧虑,我感到孤独,我感到明亮刺痛。

你能否告诉我该怎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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