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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谢默斯·希尼:诗六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08-15  

谢默斯·希尼:诗六首

王敖



如果我没有醒着

如果我没有醒着,我会错过
那飙升、飞旋而来的风
让屋顶与悬铃木跳脱的落叶

共此萧瑟,并让我走下床,全神萧瑟
生鲜、哔啵作响犹如电网:
如果我没有醒着,就会错过

它的来去都在意料之外,
几乎透着危险,
返回房屋的时候像个动物,

一个信使的呼啸在那里,在那时
逝入凡常。但并不是从此
逝去。现在也不是。


人之链
  ——给特伦斯·布朗*

在特写镜头里看到食品袋
在志愿工人手里传递,士兵
在暴乱的人群头顶开枪,我再一次

被麻袋两头的把手紧紧绷住,
那曾是我使劲拽出来,攥结实
刚好趁手的两团粮食,准备甩上去——

眼睛互相配合,喊着一二,一二
扔向拖车,然后弯下腰,连拖带拽
再让下一袋出手。没有什么比得上

猛然释去重负的瞬间,那是累断腰背的辛苦
最真实的回报,那种撒手而去的感觉不会再有了。
或许,还有一次吧。然后,没有下次了。

*Terence Brown(1944-),爱尔兰当代学者。


烟蒂

他的外套挂在衣柜里,宽
而短,
且袖口略卷,

一件件压平
互相靠着,
却透着点距离感。

陈年的烟草,腋汗
混合的气息
一经搅动,扑面而来

你把手伸进去,一整排
防荆棘的蓝色哔叽布,像被扰乱的水草
猛地回荡起来。我嗅到

提神醒脑的馊味儿,
探过口袋盖和衬里,尽管曾被大人禁止,
我要再去抓一把。

然而,那是一把
空手而回的感觉……
从贴在我脸上的外套布料上,

从涌入手中的
一层层衣服里,
从冰凉柔滑的口袋衬里上

什么都摸不出来了,除了那些空空的茧,
再次感受那种烟纸的质地
是在他最后的日子

我们必须学会
准确地把手伸到他羸弱的腋下
把他抬起来,给他擦身

两边各站一个人,
感受他的轻,
我们必须埋头擦洗

谁都不想贴那么近
不管怎样,只能继续
忙活下去。


捐款盒

你的双掌捧起,仍能感到
募捐的小盒子里,撞来撞去的丁零叮当,
满到了盒盖口的硬币,

是为“国外传教”捐出的
一便士和半便士……用硬纸板做成的
尖顶盒子,像小小的祈祷室

带上你的那只,走街串巷,
去挨家挨户门前的台阶上,讨得欢喜
收到一笔,就在卡片上扎个小洞——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从中看到
去往天国的路,就像透过暗箱的针孔
看到日食的太阳,在暗盲中现形。


伍德街

翻修过,但没有拓宽,
乱草葱茏的街角
还是比尔·皮克林那时的样子
持枪,伏在夏天的篱笆下
他穿一身戎装,守着夜岗——

一个特殊编制的民兵。

月光,照着来复枪管,
照花卡车的挡风玻璃,
它横在路上,充当路障,
在他死忠的巡逻队里
其他的人,只留下侧影
各自就位

闹得默霍兰镇不得安宁。或者,那是我在大白天
爬上一车压得紧实美观的泥炭,
被人高看,俯视一方,
有资格手握缰绳,
像个小大人儿

当那架老马车嬉戏着,摇来晃去。

后来,是八月的某一天
我沿着街,走向绝食者的守灵仪式,
穿过静悄悄的院子,
走过观望的人群,一具被人看守的尸体
还有一个葬仪队成员

都在那里圆瞪着眼睛。

也许,那是小巷尽头的血污
从哪里冒出来的摩托
在街角突然转弯,撞飞了
骑车的小女孩
她座下的后轮在阳光里打转,

头上戴的小灯,碎成飞屑。请用暗褐色来拍摄,
滴坠出斑斑血色
来描绘伍德街的今昔。
翻修过,但从来没有拓宽,
那里有摆放牛奶罐的台子,还有

草木湮没的公共汽车站牌。


滚草机

滚草机一整天的闷响
持续着,如心脏的浊音区
单调的共鸣,早已习焉不察

夜晚来临,我才慢慢苏醒,
醒在我听到的,惦念的
夏日最富有的时光里

这时光,曾在早先的年月里
随草向上叉起,经汗水浇灌,
几乎都获得了报偿,因为

一天将尽的时候
拍马加速的拖拉机
兜出的最后一圈。

然而,我也记得——
当斑尾林鸽咕咕倾诉在
收获干净的三十亩地的一角

当我深吸着,清凉的空气
置身一排巨大的干草滚筒
列在斜阳里的黄金之国——

德里克·希尔*最后一次
坐在我家餐桌前
说过的话,

他已经无法再忍受
看着日落西山,请求我们
让他背对窗口。

*Derek Hill(1916-2000),英国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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