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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观看观鱼潭之人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24  

木朵:观看观鱼潭之人




观鱼碧潭上,
木落潭水清。
日暮紫鳞跃,
圆波处处生。
凉烟浮竹尽,
秋月照沙明。
何必沧浪去,
兹焉可濯缨。

  (李白《观鱼潭》)


  他并没有掐灭时间的火焰,为读者预留了顺藤摸瓜的记号,首先,我们不会于“日暮”与“月照”之间迷失方位,反而要感激他遵守了时间的套路与法则——此举几乎算作义气,适当地排除了他意气风发时胡来与冥思。与此同步,值得读者注意的是,他为时序搭配的一连串眼波:踩在他运用过的时点上,我们依然能洞悉周边环境的奉献与编码。
  但他不反对我们远足,超出他的辖区。比如,反顾的读者马上留意到他写作的端点算不算意识的起始,或者问:他为何要略显罗嗦地提及“观鱼碧潭上”这一前提,就好像他一下子分出了两个身子,一个负责扮演观鱼潭之人,一个则是立于其后悉数记录这一背影的写作之徒?从写作的效果上来说,观看到了什么,自然会验证他站在哪儿看,似乎没必要一举手就投足,以留下肯定的踪迹为迫切需求。
  但认可他这一举措的合理性,并不会令我们有损失,至少,这个地点状语的交代为读者打开了一本流水账,已声明他不打算拘泥于一事一物的吟咏,而可能罗列一系列视线以交织出观看的逻辑与雅趣。令我们好奇的是,去掉第一句,顶上第二句,就不能达成同等的效果吗?直接从落叶写开来又何妨?莫非其中他念念不忘的还有对一只水潭的命名?他必须先预定一只水潭的存在,才好涉足于它周围事物的精神面貌?
  不得而知。但我们得知落叶的同时,他又遮蔽了其他的同生现象:落叶代替了落叶以外的动静,时空结合,牵涉到一个因果关系:落叶与水清之间的本无瓜葛,现在,因时间的无序落实在叶子上的宏观政策,而显露出二者之间的天然友谊。但好像,对于经验丰富的作者来说,这一情况的发现算不上高超手笔,也即,写作的目标远不止如此,这里,此刻,只供应一叶知秋的共识,但随后的吐露才见到他捉波拿澜的身手。
  他并没有滑向水至清则无鱼的假想,而是等到了那么一个时刻:紫鳞的飞跃。这是一个明显迟于观测到水清的那个时刻的时刻,乃至于日暮也成为语言的现实。也许鱼儿无需挨到日暮才露出水面来呼吸,但语言的现实高于被语言描绘的现实,鱼儿也无法,只得任由诗人左右。似乎这个场景是最适宜的,之前的宏愿与丽景都找到了最佳的载体,美的一瞬定格于那波纹中心诞生时的一瞥。
  水清的静态之美被不时跃出的鱼儿打破了,处处可见的是起而后伏的波澜。但读者务必注意:被生育出来的景象不是依赖于原有环境元素所构成的机制,而是取决于一位诗人的灵感装置。一个新的生机的被发现往往立即意味着它的对立状态的降临。水的几种形态的观赏(清、鱼、波)似乎无法再进一步,一种形势的末路与词章修辞上必要的转折咬合在一起,把读者的目光转移到水波之外的某个地方。
  生生灭灭看起来是这首诗次要的主题,或可说,一牵扯到外界的波澜,就免不了这个生死话题的博览与缠绕。一物代替另一物,一句诗抢占另一句诗的位置,似乎分行的苦衷经过长久品尝已变成了甜蜜的烦恼:他可以通过凸显修辞之带劲来掩饰决心落空的状况、外界讯息殆尽的窘境。今时的读者也许没耐心循着那水波上微微浮起的轻雾去看它们的生息,反倒是觉得突然提及附近的竹子显得有点理屈词穷——但如果,我们又把这阵凉烟当成日暮与月照之间的过渡时期,就能更了解诗句之间的藏娇行动。也就是说,如果这阵浮烟不尽,秋月就难以及时来赴宴,或可说,他总在提醒我们要有看世界的复眼。浮烟的诞生得益于圆波之“生”,但也不得不赶紧告假,尽了自己的使命就离去,实际上,对于诗人来说,这个过渡期不提及凉烟与翠竹,提到另一对飞鸟,也有办法在日暮之后延宕时机,蓄势待发至月照之初。凉烟看起来是一缕可信的因果关系,也是词章的审美体系之应用,甚至还有一点大义凛然的英勇,但不幸的是,它是可替代的附庸:处于一个不稳定的位置上,其竞争对手多乎其多。
  当浮烟敷衍之后,秋月的亮相并不是粉饰一个无端的良宵。秋月其实也承担着生死话题扩展的使命,作为一位稍后出场的演员,它不可避免地要听命于导演,可以说,对它的利用有多方面的角度,如果不是这一特性的存在,诗人宁可使用一只寒蝉来吐露沙砾的真容。所以说,比起凉烟来说,秋月似乎是个幸运儿。而且,它还被赋予一个必须暗中完成的任务,在明眼人的脑后,预备一片宦海或一顶簇新的乌纱帽所具备的同等意趣。就在这儿,就在此时,“水清”的现实第二次描摹得以完成:第一次为落叶所烘托,这一次则是皓月的证明。前者是词章的举手投足,后者却可能是为观看的行为搜罗意义终告完工时的额手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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