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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乾坤的讴歌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0-23  

木朵:乾坤的讴歌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杜甫《登岳阳楼》)


  作为一次登高远眺的系列活动,从一个意识上的跃跃欲试到参观归来,整个过程会让哪些环节与记忆的碎片(象征)呈现在诗中?这是读者迫切想了解的,我们可以根据诗中所提及的情况——环境因素——来复原一次登高远眺的全貌。不过,通常情况下,由于我们在接触类似的登楼诗时认可了这种写作模型的合理性,现在很可能已经放弃了警惕,并不会急切于想知道当事人站在哪儿看风景、哪些风景是当时肉眼所看不到的(属于一种经过联想而萌发的心理风景),而是找出这样的诗中那股子壮怀激烈的滋味即可。我们为什么要去探测从一个可见物到下一个可见物之间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上下文所倚靠的逻辑关系何在?
  比如,在这一次登高活动及其事后的记录中,什么元素成为诗的端点?这个时候,我们不禁设想如果是我们登楼归来,会从哪些方面入手来描述自身对一个景区的迈进迈出呢?也许,我们会结合以下几个情况来构造这首诗的经纬:其一,谈论登高进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那触目惊心的一幕,那风景中的亮点,也即,从整个活动的中途开始写起,而不必在诗的开头提及行动的第一步,换言之,诗与出游各有自己的开端,不必保持同步;其二,我们可以谈论登高时的伙伴形象,通过对这个同伴某种姿态或观点的评价来构筑一次出游活动的底蕴,当然,如果是独自登楼,那可以写一对陌生情侣的亲昵,写往年某地登楼时的人潮如织,也就是说,写一个他者来谈论人与风景的关系,登楼变成了一个形式上的载体、依凭,不必涉足登高望远的意义新发现;其三,对登楼远眺这种冲动、憧憬的反思——为什么要去登楼,随后还要记下登楼的遐思?这个时候,不禁把所登之楼当成了一个待价而沽的标的,以观察这个目标物历来被其他诗人蹬踏的效果,带有历史意味的整理与揉搓。
  在这里,诗的第一缕光线合乎出游的进度应邀而至:在“昔”与“今”的对比中,利索地迈出了第一步。也就是说,诗的第一步就在提示读者:此次登高是一个宿愿的兑现。以前只是听说,而现在终于亲眼所见、身临其境。但又不趁机摸出一幅历史底牌,反观历来登上这座楼阁的诗人有何作为。看起来,仅仅是为诗的开工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借口,谁会深深怀疑今非昔比这种时间上的跨越?读者也可能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心里没底,就被他的作法给吸引了、遮蔽了,放弃了对一首诗的开端还可以做成何等模样的继续钻研。我们只好等着看他的后续步骤,并不担心他的一片丹心找不到最佳落脚点。
  他得对登高之所见说点什么,却又必须不屈就于早先其他诗人的说辞,也必须结合这座称谓明确的楼台的地理属性来洞察生存的境遇。他本可以避开高度概述的迫切压力,避虚就实地谈论登高过程的一个小情景,一朵花或楼台上的一个雕饰,但他又不得不为自己的第一次登临进行明确的定性:现在,到了他与这座名楼融为一体的时候。他需要一掷千金似地抓住这座楼台的物质属性与精神价值。好比是一捻下巴的胡须就摸到了乾坤的本质。这座位于什么地理状况下的楼台凭借怎样的修辞能一下子就耸立云端?这当然涉足一个关于吴楚之地的常识,他力求在对应这个常识的重述时能够赚到一股雄浑之气,哪怕是为此丧失了小而小之的词句上的呢喃。他也不急于辨别今天的气候给观看造成了什么影响,他所追求的是一种普遍的情况:这座楼在无数个日夜里悬浮,犹如整个宇宙漂浮在洞庭湖之上。
  在这般夜以继日的悬浮状态中,宇宙的可知论正好能得到一次顺便的摸查。然而,他宁可丢失这样一个展示深奥世界观的机缘,而去谈论不在身旁的匿名“亲朋”。这的确有那么一点戛然而止的动静,从“乾坤”压缩成“亲朋”,既意味着所见所闻的丰富性抵不上一封家书,又表明语义上的转机何尝怕遇见一条醒目的裂缝。我们体谅他:亲朋的缺失使得乾坤的讴歌失去了后劲。没有个性的岳阳楼眼睁睁看着这个攀登至此的诗人心灰意冷,由外而里地生发了乡愁。如同一次占卜,依然没有明确的结论,前途叵测,孤舟还得在日夜交替中悬浮,不知所终。问题是,伸直了脖子也看不到人生的答卷,纵然有千言万语编织的家信也不一定能阻止病魔与国运的不妙。东南如何、山北如何——借历史的长梯,把一个泪人递上又接走,落实到家书上的孤魂显然不如时刻惦记着政局动态的旅人来得更合乎当前条件下的诗之规章。乃至于“无”与“有”的二重奏只像是一个过渡,是在同一人从放眼望去到泪眼朦胧之间添一个何以至此的搪塞读者的理由。那漂浮的巨波经过一道情感的堤坝之后,终于演变成了无尽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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