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默斯·希尼：在阁楼上

王敖 译



一
让人想起吉姆·霍金斯[1]
他爬到“海地号”的
桅杆顶架上，平静的碧波
干净的海沙，就是下面的一切，

船搁浅了，桅杆远远斜探在海床上空，
条纹斑斓的鱼群游过之后——
曾经在桅杆的横索间追上来的

伊斯雷尔·汉兹的脸[2]
在吉姆开枪打死他之后，
如今又浮现了……“他可算是死透了，”
故事里说，“先挨一枪，又给淹死。”


二
二十年前种的桦树两旁
是爱尔兰的海和阁楼天窗前的我，
一个孤零零地

站在自家阁楼里的人，一个
装备整齐，去桅杆上瞭望着讨生活的少年，
给气流的喷枪吹来荡去，随风而醉，

扼在从龙骨贯穿到桅顶的震荡之中，
要揉着双眼才能相信眼前
这棵轻飘无比，汹涌喷薄，云帆高挂的桦树。



三
亡魂踏上了铺漆油布的走廊
那昔日坚实的地面，外祖父出现了，[3]
他的声音抖着

就像在俱乐部为我刚看过的早场电影
搭起的防水幕布。“在这个电影里，”
他问道，“有艾萨克·汉兹吗？”

他记的人名也在抖着，
他错到了最后，再也没法改正了，
就像伊斯雷尔落水时激起的一簇水花。


四
当我老了，名字一片空白，
当我对楼梯不再有把握，
这越来越像船上少年

第一次爬上船帆时感到的头晕，
当那些值得记忆的
全部放空，不可追回，

这不意味着我不记得
风清新地吹来，锚下沉的时候
那轻微的迎风一颤，那世界的微斜。


[1]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小说《金银岛》里的人物。
[2]《金银岛》里的人物，在本诗第三部分里，希尼的外祖父把他的名字误作艾萨克·汉兹。
[3]原文为拉丁语terra fir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