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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柯曼·乌立柏:诗五首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5-09-28  

柯曼·乌立柏:诗五首

陈育虹


   
布穀鳥

四月乍到他聽到第一聲布穀鳥叫。
也許因為心裡的騷動,
也許因為性喜為混沌的狀況理出一個頭緒,
他想弄清布穀鳥唱的到底是哪幾個音。

隔天下午他拿出定音笛
坐著等:什麼時候
布穀鳥才會開唱呢?
終於他達到了目的:
定音笛不會說謊。
布穀鳥唱的是si-sol。

新發現震驚了這鄉下地方。
每個人都想證實是否這確是
布穀鳥發出的音。
有些節拍並不和諧。
每個人都有各自認定的真理。
有人說它唱的是fa-re,另一個說是mi-do。
沒有人有共識。

這期間布穀鳥在森林繼續唱著,
不是mi-do,不是fa-re,不是si-sol,也都是。
因為遠自千年以來,
布穀鳥就這麼唱著唱著咕估,咕咕。


冬鳥

那年冬天我們的任務是拯救一群鳥。
拯救那群困在雪地的鳥。

沿著海灘那群鳥大多躲藏著,
在漆黑海洋的陰影裡作窩。
小鳥也是漆黑的。
我們將它們從藏身處取出,放在大衣口袋
帶它們回家。
這些最最瘦小的鳥,幾乎不及
我們童稚的手掌一握。

稍晚,我們把它們擱在暖和的爐灶邊。
但那些鳥從來活不久。
從來活不過一兩個鐘頭。
我們看不出原因,
不理解它們的壞運氣。
畢竟,我們已經給了它們
用水泡軟的麵包屑,
  送到它們嘴邊,讓它們吃,
也為它們個別佈置了窩
用我們最鮮豔的冬季圍巾。

但毫不管用,它們繼續死掉。

我們惱怒的爸媽要我們
別再帶小鳥回家,
說它們是因為過熱而死。
說大自然自有它的智慧,
春會領著自己的小鳥再來到。

我們坐著考慮他們的話,
  然後遲疑片刻,
有可能他們是對的。

但積習難改,到了第二天我們
又成群結隊回到海灘
  去救鳥,
雖然明白
這麼做一無用處,就像雪落海裡。

而我們的鳥繼續死去,這群往生的鳥。


探訪

海洛英像性愛一樣美妙
一度,她這麼說過。

醫生們總說現在她的情況不會更糟了,
一日過一日,凡事看輕鬆。
上次手術後
她已經一個月沒醒來了。

而一如以往,我們還是每天去探望
在加護病房第六床的她。
今天我們見到她前方的另一床病人
含淚對護士說,從來沒人探望過他。

整整一個月我們沒聽妹妹說出一個字。
現在,不像以往,我看不到完整的生命在我面前展開,
她曾這麼對我們說。
我不要什麼許諾,不要懊悔,
我只要一些愛的示意就足夠。

對她說話的是母親和我。
我們的哥哥,對她,向來不多話,
也沒在這兒露過臉。
我們的父親待在門廊後,一聲不哼。

我夜晚都不睡,妹妹曾這麼告訴我們,
我怕睡著,怕惡夢。
針頭弄痛我,而我又冷,
血漿把那股子冷從我每根血管送進來。

如果我有辦法從這敗壞的身體逃走。

但這一會兒請握著我的手,她懇求我們。
我不要什麼許諾,不要懊悔,
我只要一些愛的示意就足夠。


五月

  讓我看著那雙眼睛。
  我想知道你好不好。
           ——法斯賓達(R. W. Fassbinder)


看。五月已經來了。
它把那些藍眼睛散佈到整個海港。
來吧,我已經長久沒有你的消息。
你總是膽小驚慌,
像我們年幼時淹死的小貓。
來吧讓我們再聊聊那些一陳不變的舊事,
活得開心的價值,
順應疑慮的必要,
如何填滿我們內在的空洞。
來吧,來體會清晨觸及你臉頰的感覺,
當我們悲傷時,事情看來一片黑暗,
當興奮時,世界再次爆裂。
我們每個人都永遠記得另一人隱藏的一面,
也許是一個秘密,也許一個錯誤,也許一個動作。
來吧讓我們惡整那些贏過我們的人,
嘻笑自嘲著從接駁橋縱身躍下。
我們會靜靜看著起重機在碼頭運作,
有福份靜靜守在一起是
友情主要的證明。
請跟著我來,我想改變一些國家,
改變一些城鎮。想把這軀體擱置一邊,
和你一塊兒,以我們的卑微,
進入一個貝殼,有如海螺。
來吧,我在等著你,
讓我們接續去年結束的那段故事,
就彷彿河邊那些白楊樹幹裡
還沒多生出一圈年輪。


那小小的頑皮神

我想當那個把雀斑畫在妳臉上的
小小頑皮神,
在妳皮膚畫上成千個小點點。

我喜歡妳的雀斑。
喜歡數妳的雀斑像是數星星,
並且像太空人發現超新星一樣
每天發現一顆新星
在妳背心最隱密處
或妳乳房下方。

我喜歡用手指漫遊妳的皮膚,
跟隨那所有不同星球間
看不見的線條。
比緩慢更慢,像最精準的望遠鏡。

*

妳說妳不喜歡雀斑
情願妳平滑的皮膚上
一顆雀斑都沒有。
那我該怎麼辦?我會變成一個水手
在沒有星星的夜晚迷航。

我記得我們相遇的那天
我要妳送我一顆雀般。
妳眼睛旁邊那一顆。
那小小的綺色佳就足夠我
在上面造一棟房子。
妳大方的說:
全部,每一顆都給你,
只要你算得出一共有多少顆。

*

我想當那個小小的頑皮神
把雀斑畫在妳臉上;
然後吻它們,每天晚上,一顆一顆
小心翼翼的吻,好讓它們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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