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这些树，尤其是其中
这棵直上云霄的树
保持着愉快的关系。
我可以毫无戒备地跟它
讲述我的审美主张、政见、人生观。
它附和我，偶尔善意地指出
我的纰漏所在。仅限于此，
再进一步——比如坦陈自己的
烦躁、困难，以及那难以克服的
一次经济上的亏空——渴望它
伸出援手，就会弄僵本来融洽的友情。
有一次我尝试触碰了那根红线。
目睹参天大树的瑟瑟作响
（我们之间的精神纽带嘶嘶断裂）：
它并没有余力深入我艰难的处境。
它也不必承受这方面的义务。
我过早地、不理智地入侵了那飞地。
换位思考一下，我也会惶惑于
它突然的求助，我也办不到
二话不说就勇于分担起它的不快。
友谊的原型不堪一击，我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亲爱的树啊，我内心深处疑虑重重，
不可能把你当作一个完人看待。
不如看看自己：止步于
愉快关系的分寸中
（默念三遍“君子之交淡如水”），
保守、放不开，一贯低估友情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