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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木朵:做减法、寻短见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6-11-16  

木朵:做减法、寻短见




春到长门春草青,
玉阶华露滴。
东风吹断紫箫声,
宫漏促,
帘外晓啼莺。

愁极梦难成。
红妆流宿泪,
不胜情。
手挼裙带绕阶行,
思君切,
罗幌暗尘生。

  (薛昭蕴《小重山》)


  乍看上去,它可以是任何一位二流诗人的所作所为。它极为快捷地贡献了自身两个方面的特色:其一,它不脱窠臼,也不拟脱胎换骨,几乎是原地踏步,却给予足够的芳踪,使之看上去合乎规范——这主要是从它所安排的辞藻所对应的熟练程度来判断的;其二,它显示出历代诗人的追求为何包揽了一种黄金分割线的观念:一首诗(词)分成两股支流,一支貌似广阔、平缓,却始终在等待时机,汇入更为湍急的那细弱的一支,也就是说,诗人梦想着在诗的某个位置上凿出夺人耳目的泉眼——所有的努力都服务于一个难以预知的目标:佳句闪现。
  即便是得不到这种脱脂结果,他也不致赔了老本,至少,他可以得到一首平均的诗:四平八稳,对得起心弦的弹拨。我们当然可以设想,他最初可能启动于一个意象或此意象兑现的一个短句,然后,要做的无非是在它的左右添加摆设、撒几点缥缈,最好的结果是,这种连锁反应出乎初衷,使得那率先浮现的花朵得到了一个花园的支撑,从而获取了应有的位置,并开始减弱自身的光彩,帮衬整首诗去获得青睐——那种好感过继给了整座花园。最坏的结果只是摊薄了本意,其他词句配合虽说有一点脱靶,但各分得一杯羹,那初到乍来的形象也过了一把快速脱手的瘾。
  实际上,这些频繁出现的辞藻塑造了诗人的周边环境,如果在二十首诗(词)中,他所运用的元素莫过于此,可想而知他难以制造词汇的瀑布,情绪渲染也不会有太大的落差;究其原因,我们可以往他所处的时代一瞥,也可拿着这种体裁的柔茎嗅了又嗅,顺便验证一个粗浅的发现:一个诗人敌不过一个时代的风尚。我们不禁想像他心目中的世界到底如何。在这首诗(词)中,是什么勾起了他的写作欲望?他在对号入座的勾勒中,是否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焦虑?随着他所熟悉的天造地设的景象竞相伸出颈项,它们所见的还是同一位诗人,他似乎控制不住场面,继续如上一回的表演。由于累积的印象造成干扰,我们如今也判别不出这里的第二股支流在哪儿。我们对他抱以同情,他稍微改变次序,写出了同一现实的不同满足感。当我们一一列举他所运用的意象时,不由得要大叫一声,请他不提及“玉阶”与“帘外”看看能否罩得住心境。不要甲,勿用乙:我们意图做减法、寻短见,他的长短剑却不新发于硎。
  令我们警惕的又是,平均的春草之下有无一个由他直辖的郡县?月明、宫漏、晓莺,这个古老的时间模型要带给我们怎样的递进关系?也许鸿篇巨制难求踪迹,平庸之作反倒提供了入得山门的诸多途径。于是,一眼放去,在这里,似乎并无神采奕奕的乘客,但千年频出的月色提醒我们,要注意诗将如何讲述时间。对于当今住在高楼上的读者而言,台阶上摆放出劲草太不卫生,自然看不见点滴露珠的依附;而门窗与月的关系似乎犹在,但要借一只翠鸟来表明天亮,就一时不能适应。由此及彼,我们才得好好思忖一番:在当时,诗中所需的曙光还有谁可以传递?
  这是他在看别人垂泪到天明,正是这番斜睨,使得他一下遭遇了诗已经开放的两种速度:想像某人如何,只求一叶知秋,采取通用的象征,有一点急不可待,此其一;其二则在于作为新的写作,如何绽放青春:对遣词造句、起承转合有一个通盘考虑?但他显然选择了对紫箫的揣测,而放弃了实地考察。这样做,并无明显的损失,毕竟一次写作经受不住全部的讲究,况且廓清迷雾还有下一次。当他再次提及“台阶”时,我们先不要急着说他为何太追求这个意象的滥觞,不如看一看此举究竟是否具有使脱臼之手复原的妙处。这便是我们在诗中寻花问柳时务务求尽收眼底的风景区。他写那人提起裙带,绕开了台阶,其实在强调台阶上的露珠欲滴,也就点破了她的泪水滂沱。移步换位的好处在于,这首诗(词)滋生了空间感受,先是夜间外观,后是白日内省。这个剧中人、这个作者以及我们几乎同步,从里而外,又反顾所在。如果受不了思恋之切与暗尘频生的关联,我们至少受惠于他移动了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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