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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埃德蒙·雅贝斯:源泉的语言,标靶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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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2017-04-20  

埃德蒙·雅贝斯:源泉的语言,标靶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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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沉默,就是以某种方式,使之喧哗。

沉默并非语言的缺陷。
相反,它是语言的力量。
无视沉默才是言语的缺陷。

“什么是你自己的?”
“一口气息。它把我献给了死亡。”

与其依恋感觉,不如依恋那塑造了词语的沉默。
你将进一步知晓它,知晓你自己,两者,不过是纯粹的聆听。

书的喧哗:被人翻动的一页。
书的沉默:被人阅读的一页。
仿佛从沉默到沉默的转化无需呻吟便可实现。

喧哗无声。有时,它的虚弱使之难以承受。
沉默是孤独的天地。它急需耳朵的机灵和敏锐。
这就是为什么,想让我们不惜一切地听见我们的耳朵吃力地察觉的东西,是如此地痛苦。

书写是沉默的行动,它将自身完完整整地献给阅读。
“正因上帝的一切姿势都沉默了,它们才被写下”,一位智者教导。

1

有些书“大肆喧哗”,有些则默默无声。
前者是陷入声嘶力竭的微不足道,后者也微不足道,却始终不可还原。

书写意味着在白天和晚上看得一样清楚。
鹰与枭。
晨光中的鹰:作家;夜幕里的枭:言词。
融入同一道无限的目光。

声音,如同气息,界定了言语的空间。外在的空间。生命的空间。
言词的空间是书的无界的空间;自它从黑暗里浮现,夜就与日结合。
哦,幸存。

“言说”,他说,“就是迁就不可交流者。书写也是如此,但它被不可交流者折磨。”
他还说:“思考,就是随思想漂泊。”
“思者知道,道路是他仅有的财富,而未知,是他唯一的将来。”

他已写下,“要是有人问我,在所有的奥秘里,哪一个会永不被看透,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显而易见的那个。”

2

双头连体婴:思与诗。

一切皆为思想。诗歌也会是一种双重感官的表达:心与魂。登峰造极的言语。

诗在诗中运思;思,则四处,邀请思。天花板上悬着的吊灯或掠过海面的光束,它们都处在一切不可预见之事的中心。
封闭的宇宙——深处的飞地——属于我们的信仰与我们的怀疑。唯有拯救是出路。

诗歌,作为直觉的光亮,以轻薄的阴影,笼罩了词语,为了与它们一道迈过诗被写下的那一日的门槛。
没有什么神秘,迟早,不被解开。

诗人在诗中运思,陷于诗歌为他招致的激奋;思者,则落入诗歌给他思想留下的不满。

正如为思而思,或如为爱而爱,诗,只能由诗来拯救。

3

“你想离开。我知道我留不住你。既无泪水,也无欢笑的回忆。”
女性的声音,我故乡的声音,多少次在遗忘中被揪住?
再度离去的人,行囊中,只有一本未尽的书。
哦,我的挚爱。

一位智者说道:
“对于我们,既无启程,也无回返。
“只有书中漫长的艰苦跋涉。”

4

生产虚无。
使之闪耀。

如果,虚无之后,藏着一个文本?
无的文本。
我们所有的书?

我们呼吸,我们阅读。
节奏如一。

书写的语言,是否有可能,同时外在和内在于语言;是否有可能,从平凡之舌中,自在地抽出一种语言,并在语言的彼岸携带这语言,那里,它只找得到自己,面临着无限,却始终处于那被它穷尽了一切可能性的语言的中心?
你对那些对你述说的人述说;你在孤独中写作,唯有词语与你相伴。
无疑,书写之词把其独一性归于两种孤独的这场对峙。

众所周知,存在着母语,我们学会说出的第一种语言。
携此自明之理,我们能够声称,存在着“母文”吗:一种共同的书写,我们摸索的第一张纸页?
但孩童的最初书写是书写的见习,毫不关心始源文本的发现:那个文本生成了所有有待书写的文本,虽难以捉摸,却不停地纠缠着我们。
作家的使命:读到隐藏的东西。
字文的紧张。

我们可以谈论一位同胞:“他跟你我一样说话。”我们能说“他跟你我一样书写”吗?
不,因为在书写中,在书写的过程中,产生了别的某种几乎不被注意的东西,某种神秘的,或许极其古老的东西,它被匆忙肯定自身的口头言语所误判。
或许,书写,恰恰意味着,推迟那一肯定?
我们在两种弃绝之间书写。

用其语言之词,一位作家锻造出新词,不是新奇之词,而是融入其血液的词。他找到了第二种语言,那种语言,可以肯定,其全部的纤维,都扎根于第一种,但此后,就属于他自己了,哦,悖论啊,它不属于任何人。因为作家的语言只想成为书的语言,成为一个解放之词的瞬间的和绵延的语言。

只有在其对象附近,在人们认为它直接表达了的东西附近,才能听到口头的言语。书写,则要离得更远。前者言说并沉默。后者则一直担心还有别的要补充。前者封闭并揭露它已捕获之物。后者鼓励言语超出自身,以便接着包围其炫目的展开。

不能把语言的明晰混同于文本的清楚。
前者闪耀在外;后者光亮于内。
流动的边界。

甩掉手里的废牌。

比起通常的词语,一位作家的词语拥有更多或更少的优势。其精度就在于这更多或更少:它们,有时是作家补充的东西:幻见,大胆的挺近,梦,魅影;有时是他去除的东西,并且是出于他自身的匮乏,出于其他词语试图去还原的无限之空虚。所以,书写总在等待一个尚未到来的词,那就是拯救;而作家,只能在未来表达他自己。

不要以为一种回撤的书写是替一种被动的书写撤回另一种书写。
文本生于词语,亦死于词语,但如此的死,我们一无所知,只知它是一切言语的后代。

“被人刻下的词语侵蚀它所刻的东西,不管那是石块还是铜版,好让自己,反过来,遭受侵蚀。
“饱食了墨水,它让纸页痛饮,然后与之死于干渴。”一位智者说道。
他接着补充:“书对书的信仰,有一个姊妹,哦,干渴,对水之复活的顽固信念。”

“你可注意到这些沙孔?”一位智者告诉他的旅伴。“它们是已知最古老的词痕。
“正是风挖出了它们。”

言词(verbe)的春天。芽型(vernation),哦,叶上萌芽。
字文的秩序内在于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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