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星期天，图书馆，
我正在写一首诗。
我喜欢在这里写，以图书馆为扩音器，
我写下的诗，能发出更宽阔的声音。
但我的思绪不时
被桌子对面的学生情侣打断。
他们安静，克制，
一个在写作业，一个在浏览体育杂志，
但偶尔的对视，或手臂的触碰
仍会擦出耀眼的火花，
我写写停停，
艰难地维持着专注与耐心，
最终，我完成了那首诗，
却没有获得宽阔的声音。
我心灰意冷地走出图书馆，
这时，那对情侣从我身边跑过，
他们爽朗的笑声，
让头顶的树枝不停地抽芽和震颤，
让他们的体内蕴藏丰富的图书馆
袒露了出来。
高架桥下
从高架桥下经过，
观察那个流浪汉和他的家，
已经成为我每次散步中的固定项目。
说是家，其实就是他睡觉的一张床，
用做饭的炉子，铁锅，一个生锈的自行车轮子，
和几块木板围出来的一小块地方。
每次经过，我都会担心他一个翻身
掉进路边的水沟，但他总是睡得很香，
像是睡在一张真正的床上。
今天经过那里，我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只有两个戴红袖圈的工作人员
带着警惕的眼神，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这是郊区，高速公路在这里交叉，分流。
我想起那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无家可归，
却睡得很香，几乎能原谅所有人的过失。
月亮
在她的晚年，艾米莉狄金森
经常坐在二楼阳台的栏杆后面，
与路过的行人打招呼，
他们看不见她，但知道那就是她，
从她的声音，他们想象她
苍白的脸，光洁的前额，
她不欲见人，却渴望着人，
这与她那些写完就藏起来，密不示人
却召唤着未来的读者的诗相符，
在诗里，她不躲于事物背后，
让一代代读者想象她的脸，
她擎着一颗月亮，坐在他们中间。
压岁钱事件
儿子的压岁钱丢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最终
没有掉下来，几分钟后，
他就被电视里的动画片逗笑了。
为了让他重视起来，
我鼓励他学福尔摩斯，自己破案，
但他没有上当，
不想去看伤脑筋的书。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我
预先设定的轨道，
我原打算让他吸取教训，
学会管理自己的钱财。
这种挫败感，就和我在遭遇
金钱方面的不成功时一样，
我安慰自己：在更高的地方，
善良、勇敢、高尚是唯一流通的货币。
他人的爱
当我们死了，
我们的爱也就死了。
其实我们也并不真的死，
只是不再联系。
你回到湖北，
我留在广东，
没有一个医生能
医治这距离。
我们已经死了，但今天
我看到我们的爱还活着，
他们肩并肩，
走在学校操场的跑道上。
那是两个低年级的学生，
那是他人的爱。
当我们死了，我们的爱
活在他人的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