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那蝈蝈遽然间叫了起来:
以没来路的孤勇,向黑暗叫板。
这喊叫,将某些东西,从黑中
悉心地淘析出来,那是些孤单、
微小、不可言说之物——同时
触发机关,藏匿于此的深蓝色
鸟群被放了出来,沉默着飞撞。
可见,黑并不铁腕,而是未名
的生机。其实,在十个钟点前,
我驱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曾
遇到过这些小鸟:在蔚蓝天幕
和冬日克制的枯枝之间,毫无
征兆地,飞溅出这群纸片般的
无动力小鸟,在无风的空荡里
散乱飘摇。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使我短暂地失去判断:还以为
那不是鸟群,而是些深蓝色的
文字的碎屑:虚浮在二零一八
最后一天,无比湛蓝的天幕上。
这情节仅持续了几秒钟,我就
穿过鸟阵,回到城市的鸟窝里:
某些温暖的、令人微笑的东西,
等着被约会、被遭遇,仅只需
一小步。这些无所获的、未名
之鸟,早就预算了彼此间这次
必然聚合?我不由地思忖起来,
它们,看上去已被烙上“永久”
的标记:无际无涯,令人惶恐,
带着股仅次于“永生”带来的
乏味;同时却又具有常识畸变
所触发的“意外”之美,以及
谦卑的节制,和无所获的快慰。
20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