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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1929年
陈东飚 译 以前,天光进来得更早 在朝向最后面那个院子的房间; 如今附近建起的高楼 让它不见太阳,但在朦胧的阴影里 它谦卑的住客从黎明时分 就已醒来。不发出一点声响, 以免打扰了左邻右舍, 这人边喝马黛茶边等待着。 又一个空虚的日子,一如每天。 而溃疡永远是火辣辣的。 我生命里已经没有了女人,他想到。 朋友们让他生厌。他感觉 他也让他们生厌。他们谈论 他不明白的事,门将和球队之类。 他不曾看过钟点。不慌也不忙 他起身,刮脸,毫无必要地 慢条斯里。他有的是时间。 被镜子交回给他的面孔 保留着以往曾经属于他的沉着。 我们比我们的脸还要老啊, 他思忖,但就是这副眼角嘴岔, 已经灰白的胡子,瘪瘪的嘴。 他找到帽子走出门去。在门廊上 他看见一份打开的报纸。他阅读标题, 内阁危机爆发,在某些 仅仅是名字的国家。随后他留意到 前天的日期。一份释然; 他已不必再读下去。 外面,早晨交付给他 开始某件事的惯常幻觉 和小贩们的叫卖声。 这无用的人徒劳地转过街角 和巷道,试图让自己迷失其间。 他赞赏地看见新建的楼宇, 某样东西,也许是南风,让他提起精神。 他穿过里维拉[1],如今叫做科尔多瓦, 而不记得有多少个年头 他的脚步都避开此地。两三个街区。 他认出一道长长的栏杆, 一个铸铁阳台的圆环, 一道围墙,上面插满了 玻璃碴。没别的了。全都变了。 他在一个步道上绊了下。他听见 几个小孩的哂笑。他不加理会。 此刻他走得愈加缓慢。 他突然停下脚步。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如今有一家冰室的那个地方 曾经是费古拉杂货店[2]。 (这故事大约有半个世纪了。) 那里有个陌生人一身的邪气 赢了他一场特鲁科[3]慢牌,十五对十五[4], 他看出端倪,这牌局并不干净。 他不想吵架,但对他说道: 在这里我把最后一个子儿都付给您, 不过接下来我们到街上去解决。 那人回答说玩起刀子来 您的本事也未必好过打牌。 天上没一颗星星。本纳维德斯 把自己的刀递给了他。格斗 很激烈。在记忆里是一刹那, 仅仅一道不动的闪耀,一次晕眩。 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足够了。又补上一刀,防他反扑。 他听见身体和刀锋同时落地。 那时他才第一次感觉到 手腕上的伤口并看见了血。 那时他的咽喉里才吼出 一句咒骂,连同 激奋,暴怒与惊愕[5]。 这么多年,他终于赎回了 那份身为男人和勇者的幸福, 或者,至少,曾经当过 那么一回,在时间的一个昨天。 注释: [1] Rivera,布宜诺斯艾利斯科尔多瓦街(Córdoba)的一部分在1941年前的旧名。 [2] Almacén de la Figura,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图库曼街(Tucumán)。 [3] Truco,一种在西班牙与南美流行的牌戏。 [4] Quince y quince,特鲁科牌戏的一种玩法。 [5]“惊愕”在新版《博尔赫斯诗歌总集》中为“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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