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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刘振周:田野备忘录
级别: 创办人
0楼  发表于: 2019-07-18  

刘振周:田野备忘录




1
过了卫城①,沿着山路上升
陡坡处,一片接近垂直的农作物
让我第一次看见土豆幼苗,
竟然是从放学姐弟的口中获得
她们告诉我的,包含一个宁静的午后。
这与土壤有关——某种程度的贫困
劫持了这片风景——
我不想过多干涉如我丰富的泪腺
必须由理性担任导游,还是会被她们的形象吸引。
我看见一个个人形的泥巴在山脚下移动
随着她们书包里面发出生命声响的饭盒
然后消失在低矮的罗汉松——
不正是这片土地的肤色和骨骼吗?

“你的疑问,也许涉及田野社会学
更是感性的松果遭受了挑战——
于视野之蔚蓝,
于天空——背上小船飞翔的猫头鹰。
关乎你述说的‘怜悯’,大地的怜悯曲——
还是异地引起的不适?
你叙述的海洋——除了反射阳光和鱼鳞,
一个窗口,饱满的水之外
灯塔,松林,你也曾走在夜下的水边
然后融入黑暗——观澜山人②在码头发来的信号
是一些哀悼的马尾草和蓝火;
自从离开鉴江③之后,你立即陷入困惑
持续之久让人惊讶——
哦,你在寻找什么?
甚至被人称之为‘睡死草’,一个停止运动的寓言。
你的精力都献给了凌晨的露和音乐。
无论在零海拔还是高原,艺术的携带性随处可见
再像仙人掌那样思考,于是
你终于都忘记了生活——”

我想说,一种朴质。
不亚于拆散的自然又在田野上聚合——
那阳光,压迫视野和公路尽头的板栗树。
你知道的,生命受到了某种压力
需要对自然诉说,至少各自承受二分之一
这地壳的运动——岩浆迸溅——地表却春意盎然
谁再从光线隐藏的暴虐得到启示?    
事实上,超乎想象的平静——
连求偶的蟋蟀也刻意改变了声调
为了融入这寂静的田野协奏曲——
沿着四月桃花,来到一个陌生的院子
相比之,虽然我的海港更具现代性
但是身临其境的古典美总会打败“入侵的意象”
我们胜利了,早在一千多年前。
可是,目前为止我们给世界呈现了什么?
难道是屋主出门的善意相迎,
他黄色的牙垢告诉我,不过是传统的扭曲部分
再有人代替他的自留地和思想,再给两瓶安慰剂。
桃树下,我打量时空错觉的景象
桃树——我——他——
不亚于田野三角论——自然、理性,以及人;
在黔地,虽然可以满足我的田野调查
再远也不过高原之巅——雪莲花的方舟——
昆仑山脉——雪的故乡——
稀薄的社会学实在是个遗憾。
虽然,自然的冲突无处不在
不过在于重复日月星辰之规律。

“啊,布依族人不会让人随意踏入他们的田野
取决于你的码头处于今天现实的吃水线
同等的刻度——勇敢与纯粹——
而临近盘地狂长的芥蓝在湖畔蔓延
密纹胶片般没完没了的轨道;    
你在学校和茧的内部完成了较为重要的启蒙
河蚌打开了窗,至少懂得两种以上的窥视方式
更接近的形象:核桃暴露的脑。
是什么驱使你去描述
并乐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思考?
原谅我不得不考虑我们的生活品质
正在遭受何种威胁?”


2
要知道,我己经不能
从蔬果获得哪怕半点自然的满足。
很多时候,它们
只可能成为纯粹的食物和饲料槽的颗粒
仅仅满足生命与社会活动的能量
至于,所携带的自然美,果子,色彩,形状——
不过点缀、装饰这个时代的幻灭与腐朽
无不极力维护、更新人性嬗变
和不可逆转的世界之熵——

如月球表面失去运动、寂静的岩石。

而清镇④的地理范畴
包含水库、电厂,野性夜晚
昆虫与禽兽的搏斗,河流与引力之间的割据
无不在呈现熵之进程——
而战争,无论远近或邻居告密者
都可以从丰富的植被分辨善意的花卉
从而消除焦虑,和雾霾。
是的,我是带着奇异感登上云贵高原。
相对麦穗的海拔与星空
正好处于松鼠的视线:警惕和遥望——
一片片服从气候的植物人如油菜花,水稻、
土豆、朝天椒、张开的莴苣……
似是种族隐喻,却超越物种科属——

我要去那里——很多个梦之一?
或是博贺人永远居住的水边。
他们渴望的高度
不是桅杆,也不是小放鸡岛⑤可怜的野菠萝。
当他们的船就算满载而归,
仍然无法抵抗盐粒的侵蚀。
那些年,因缺乏桥梁和火车站
只能信仰从太平洋漂过来的塑料片,幸运的话
迷失的水手与难民也不在话下
他们总能给你带来视野的轰炸——
至于,内陆与沿海之间形成的小斜坡
也可以理解成北面的山岭
起伏与悬崖:抛物线,甲壳虫弧形的触须。

之后,一个源泉的涌现
难道因为甲板意外的翘起?
不,虽然涉及部分物理运动,但却不是全部。
你知道的,这与生活有关——
我祖父,一个渔民,
他描述的传说只崇尚线性的力
——抬着石磨的侠盗在竹林上空旋转——
但是不缺乏幽默,他想象的猴子
总能战胜愚蠢,却也吃尽苦头。
你知道的,一只野菠萝的想象力仅限于此。
再多的寓言,也是关于鱼群的沉默
再被善于革命理论的海象统领
他们崇拜他——说起来应该像一堆狗屎,
胡扯,却真实而存在。
也是荒诞的起源。
关于翘起——应该是力量的回弹,
你知道的,有这么一个季节,潮湿与应力,
暴晒,再是暴风雨
——如此反复,人们的心性遭到了考验
啊,不就是秘密么,一个必然的抗争!
是的,为什么树木往上生长——
而不是朝向地下的黑暗。
虽然以生物学来说,它们的根部
也是最容易腐烂的部分扎入土壤
作为瓶颈动脉的营养来源——蚯蚓,矿物,大学
以及思想的地下组织,有序,崇尚逻辑
阳光之下,菌类必然诞生理性。

之后,当我抵达那里——
那里——竟然从马眼看见一片濒危之地;

摆在面前的,除了田野乐趣
我被原始的种子震撼,它来自墨绿的羊羔
一个迷雾的早晨,它饥饿
被栓在苗族人的玉米地,它迷惘
常常抬起渴望的眼神凝望铁轨远处的寒光
即使它活在西部粮仓,它仍然饥饿——
你知道的,这是我无法顾及的事物之一。
我还要喂养将近四千只鸡⑥,
这些过上好日子的家伙享有医疗与食物
我常常看见臃肿的体型躺在长长的取暖槽,
却无法展示它们的骄傲和优越感
像插管子的废人,只为等死——
但是,相对田野思考者的形象
也好不了多少——它的困惑
在于日渐萎缩的大脑——除了飞行的蒲公英——
实在存在太多聪明的生存之道——
之中一些故事,迅速抵消了我的部分兴奋
——乌托邦——只存在于人性的弱点。
当然,我还有田野乐趣。
看似就是障眼法的戏儿,
却也缓解了我的焦虑和夜幕降临的压迫。
我能理解的,只能尽可能的靠近语言,和植物。
并非我的独裁和不可抵抗的另一面
将植物理解为独特的感性:自然的治疗秘方之一
鲸,冰川——我需要这些柔软——
我并不赋予它们什么,甚至写不来咏物诗
它们并不喜欢意识世界强加于它们的意义
故事亦是如此,非要自我不可。


3
一些夜晚,坐下篝火堆旁边
耳边传来火光运动发出的啸叫
有时却是冒火的爆裂声
干脆,清澈,不亚于原子内部燃烧的征战曲
我仍可以审视乌黑的炭
这些时间的灰烬,和罗马人战败的残骸
最大的象征却在于——虚无——
虽然,亦能证明能量转换定律。
更多的,却是飞蛾的振翅
疯子般向着月光深处的丘陵飞奔而去——
后面的追随者:闪着光芒的诗句和花粉
匆忙途经风暴后的博贺港——

“倘若,你只是一株田野中央的艾草
你的近邻,水螅也离你而去——
他们并不买账,尤其怨恨田野竞争法。
我知道,这是不关要紧的。
相对于你,是否已经拓展昆虫的胃口
而酬劳——却是一束高尚的孤独。
虽然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个人意见’
你也乐意消除黑板的死角,哲学的,
甚至进入部分社会学寻找源头——
你更以‘自省’作为抵抗消极的力量。
而自然——却存在另一种张力
所支配的审美伦理——需要重申的一些角色
如美食、诗学,甚至宇宙美学
对你来说都是艺术的有机性、丰富性的结构。”

是的,意义上的孤独也可理解成田野烛光法
这是测量声音深度的方法之一。
当知识不为诗人所消化,这是可怕的。
一些夜晚,我渴望的柔软
也是薄荷叶上凝结的露珠——
当我在黑暗之中摸索、靠近小镇微弱的灯火
树木从我的身边流淌
掉光叶子的枝条张开干裂嘴唇
发出黑暗之歌,有时,却像傀儡的演奏曲
啊,难以想象,竟也带着嘲讽。
假如,我能感知愤怒的起源
“嘿,八塌塌乌无⑦——”
也是田野日常幻化的小插曲,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只在乎黑暗之中的火光
即使那些远去、即将熄灭的炭块
让分辨力痛苦的隐藏的黑亮
尽管还能反射一个光子,就足够了。
我知道,黑暗——让人晓得震慑——
失去色彩之后,世界绝非黑白照片呈现的宁静
(这是审美的偏见与蒙蔽)
在这里,我的脆弱不断被放大——
我曾依靠“怜悯的温暖”活了些年
曾是抵抗外部世界的臭氧层
稀薄的月令,你甚至可以看见我头顶的极光
绚丽的雾——这是异议者发往宇宙的电波。

早些时候,空降龙洞堡机场⑧
护栏外面观看飞机的女人背着出生不久的孩子
她们的眺望让我相信,
隐蔽的秩序一直都存在……
是的,一个贼人再在我的梦里乔装成莎士比亚
然后在雨夜将我盗窃一空
警察再棒着田野治安法出现在我的门口
抽着烟,我们互相安慰,诅咒天气。
笼罩的雨雾依然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
“于是,你进入的高原之夜
竟然是对现实的一次精准校正
这雨仿佛下了一年多,足够多的沉重的雨水
——带你进入田野国度;
于是,你成了自我的王,田野之王。”


①指卫城镇,位于清镇市中北部,共有汉、苗、布依等14个民族。
②观澜山,指博贺港附近的一个村落。
③河流名,作者求学的学校旁。
④清镇市是贵阳市下辖县级市,位于贵州省中部。
⑤位于茂名市莲头半岛西南,一个布满嶙峋乱石与荒草的小孤岛。
⑥作者工作单位的示范场,作者曾短暂担任饲养员。
⑦作者出生地的方言,粗口俚语。
⑧贵州国际机场,2007年春天作者抵达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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