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曼德尔施塔姆
1
观看一只市侩的海鸥可能有比
观看乌鸫更多的方式，
斯蒂文斯也未必能够想出。
2
在树中我最爱松树，
尤其是海边那些迎风的
高贵、蓬勃的松树，
但是今天陈育虹来信说：
“老杨树更歌德。”
3
在夜晚我愿走在黒暗的河流边上，
而在白天我想看到大海。
不要问我为什么。
4
他一生都在等待一个日本人
把他译成土耳其语，
并深深地渗透进他的灵魂……
但是这样的时刻并未到来。
这样的时刻，如果有，
也永远错过了。
5
窗口。冰湖。枯黄的荒草，
等待着飞鸟的树。
但是，当他写作，他觉得天气
冷得还不够——还没有冷到
可以飘雪的时候。
6
见习期结束了，你终于明白：
只有以一个瘸子的步态，
才能丈量这坎坷的大地。
7
一只蜜蜂，没有飞回到
最初的那一滴蜜，
却死在我在中关村的窗台上。
我看到蚂蚁们
在为它举行隆重的葬礼。
8
我还看到，我总是看到
有个人影提着灯笼
进入冻土带……
也许是在一场狂欢后，
变成了一个白痴，踉跄着
追赶着他的灯笼……
9
那就是你吗，以奥维德的
六音步诗体和拖长的元音来计算
怎样走出加农炮的射程，
而在今天，一个诗人的救赎，
却会比从一只羚羊（雪山上的）
到宇宙黒洞的距离
还要遥远……
10
边界。蒙霜的黒土地。三年
之流放。而现在我也希望
有这样一个缓刑期——让我在扑倒前也能呼吸到
那一阵初春的、堪称
幸福的气息。
11
“我已准备去死”——
在莫斯科的一个街口，你突然扭头
对同行的安娜说。
而她并不惊异。在她的眼中
唯有平静。
12
始于古希腊的拱顶和圆柱，
终于与一只鼓胀的虱子
在黑暗中转营里的对话。
——这，也是一种完成？
13
在你死后多年，
我的脊背开始疼痛。
我寄出去的包裹也被退回。
我的镜子变暗。
我听到空气中的交谈。
14
九个缪斯也许太多了点，
五十九只天鹅也被别人写过，
现在，我只想看到一只
越季飞来的
白头翁。
15
这条街总是在修修补补。
（甚至挖出了莫名的骸骨）
但是，当新栽移的银杏树，
幸存的几棵老槐树，
还有昨夜黒暗的知识——
当它们的叶子全都飞搅在了一起，
我就穿行在我的天堂之中。
2019.4
